鼻子一酸,單征南突著自己的眼中熱辣辣的,象要流淚。
“司副,你,你怎麼了?”李靜海慌得雙手不知所措:“那兒不舒服嗎?”
“沒什麼,隻是傷突然有點痛,我竟落淚了!”單征南努力向他作出無事的樣子,擠出笑,他卻切地不明白自己為何落淚,為妹妹單露禪?為情人吳楨?他覺得自己都是!妹妹的從單相思與嫉恨的心裏走上了同自己為敵的道路,這是他無法承受的,從小的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歲月哪裏去了,而吳楨對自己深情的愛,為自己的傷如此牽腸掛肚能不推自己落淚?情是何物,它真正的能推翻世上一切,又真正的能使萬物枯木逢春,死灰複燃麼?那麼,它是洪水猛獸,那麼,它是春風雨露!
“要不要我去叫莫大大夫來?”
“不要,”單征南忙製止他:“我這就好了,有你在這裏就好!”
“司副,要不要吃點東西?”
“不,我覺得不餓,靜海,你能告訴我,咱們的隊伍現在怎樣?義勇們能聽林將軍的命令嗎?”
“司副!”李靜海的情緒一下失落下來:“那林興珠真不是東西,司副你受傷後,他把每次戰鬥中最難攻的,最難守的,全派咱們衡山義勇去。
“作戰總是要人打頭陣的,靜海!”單征南苦笑道:“我在的時候不也是讓兄弟們去打頭陣麼?不然怎封你個先鋒官?”
“可是!”李靜海還是不瞞:“咱們從衡山拉出這批兄弟哪一次不是衝鋒陷陣的,可功勞全部記在他林興珠身上了!”
單征南淡淡地一笑,搖搖頭:“我組織衡山兄弟盡為配合吳元帥抗清複我漢皇江山,並非追求功名利祿!”
“就你想得通!”
“不是我一個人想得通,”單征南說道:“你不知船山先生為咱們衡山義勇的組織費了多少血,可是元帥請他做大官他都不願作哩!”
“哦?”李靜海聽了驚然,象突又想起了什麼,向四周窺探一下,便神秘地低聲說道:“司副,我看,吳元帥也並非全是為了什麼反清複明!”
單征南吃了一驚:“你發現了什麼?”
李靜海道:“昨日,吳小姐過來看你,她說我日夜守在這裏心慌,要我出去走走。來衡之時,在下就聽說吳元帥為討陳園園的歡心,特派人為她避花園、鑿荷池,建立梳妝台。這梳妝台就建在‘行莊’左側(現衡陽市中山北路214號處),台高一丈,寬六丈,長工三丈,朱欄玉亭氣勢非凡哩,同時還請一個道士給他測風水,那道士竟會見風駛舵,說什麼上天垂象,真龍天子將出衡陽,當時我正隨林將軍陪同,林將軍就順勢說是應在元帥身上,竟跪地高呼萬歲。
單征南笑道:“林興珠是自作聰明,元帥從雲南舉旗就傳檄天下為複大明天下……”但說至此,他竟覺自己無法說下去了,他輕歎一聲,閉上眼,便不再說話,他覺得自己心煩複雜,疲憊之極。
李靜海見他如此,便悄然退了出去。
這日午後,清靜而略帶驚恐,單征南從一場短暫的酣暢午睡中醒來,才從床上坐起身子,他覺得一隻溫柔的雙手扶住了他。
“醒了?這一覺,你睡得好安寧!”是吳楨。他興奮地反手捉住了那雙溫柔的手:“楨妹——”定定的,他望著那依然一身男裝的吳楨:“你瘦多了!”
是的,日程幾十裏的來往於南天峰為他采藥,而心中又日放思掂念著他的安危,這身心的雙重勞累,她能不瘦麼?
吳楨溫情地笑了笑:“隻要你好了,我什麼也不在乎!”
“楨妹!”單征南把她拉入懷中,激動地撫摸著她那俊俏而憔悴的麵容:“為了我,讓你受苦了!”
吳楨依然地偎在他的懷抱之中,幸福的淚水流了出來:“趕到永興見到你的第一眼,還以為你死了,渾身冰涼,尺餘長的傷口發黑,白骨陰森可見的……”
“你怎會去了那兒?”
“是緣份叫我去的,聽說五個月前你來過衡州一次,那時我受元帥之命尚在五華山執行後勤及五華山上的一切障礙工事構築督建。一月前才來到這裏的,很想見你,誰知天不負我,正好趕上你受傷慘臥軍營,危在旦夕,便不顧一切把你背回到這裏,請來一位叫莫瑞青大夫,他盡力挽回了你的生命!”
吳楨輕摸著他那剛剛痊愈的刀傷,輕輕而憂鬱地問道:“南哥,聽說前線清兵營中有一位心狠手辣的女將單除吳,她就是你妹妹?”
震驚讓單征南呆呆地望著她:“你聽說了?”
吳楨點了點頭,望著他,懇切道:“南哥,告訴我為什麼?”
麵對著情人懇切的目光,單征南覺得愁腸寸斷,能告訴她嗎?刺傷自己的是妹妹與不死泉,殺了慈枝的是妹妹與不死泉,黃河渡口與不死泉同來專刺殺吳楨的那個蒙麵人就一定是單露禪,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他豈能告訴吳楨?但他又無奈地點點頭。
“為什麼?”吳楨乃何等玲瓏透剔之人,知此思彼,自然一直就肯定了黃河渡口那個致她於死地的蒙麵人是單露禪,解開了心中的這個疙瘩,但她的心更一下打了千萬個疙瘩,她幾乎是痛心疾呼著喊了出來:“她在五華山,我對她不錯,而她反思成仇,以怨報德;我何時得黑暗過她?棄五華山不辭而別,黃河之濱致我於死地,如今又投效滿清反我複明大軍,為什麼?南哥!為什麼她連我這個兄長也不放過?”
一連串的反問如同一支支利箭刺進了單征南的胸膛,喃喃地,他無奈地說道:“楨妹,難道你真不知道?”
吳楨一下撲入他的懷抱,抱緊了他顫顫喊道:“南哥,你告訴我,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明白,她是你的親妹妹,她為什麼要這樣做?是我不配你,不配做她的嫂嫂嗎?”
“不,楨妹!”單征南緊抱著她:“她全是為了我們!”
“為了我們?難道……”吳楨驚震一般地望著他。
“她不是我的親妹妹!”
“這是事實?”
單征南點點頭。
吳楨更加擁緊了他:“沒錯,從五華山不辭而別,在黃河之濱置我於死地,我就猜到其中的這一麵,也隻有這個回答才能說服她所作所為的理由……”
“原諒我,楨妹,這一切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所以在那次你問我她是否我的親妹,我說是親妹……”
“南哥,告訴我,你愛她麼?”
單征南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我很愛她,真正地愛她。父親常說她是最懂事最嬌弱的女子,父親龐她,我用全部的兄長之愛去保護她,因此養成了她的固執,養成了她的多愁善感,她處處表現出一種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個性,父親說這正是她那種脆弱的心理加強了固執性格,她是處處用那種看似不屈的行動來保護掩飾自己的嬌弱的天性,正是因為她這種矛盾的心裏,所以我們父子更加溺愛她,這也許正是我們父子這種溺愛慣壞了她,是愛的錯,愛是美好的,但也有時卻如災火難水,能毀環一切的。父親在別峰庵不明不白地讓人殺害。這世間,我就成了她唯一依賴之人,誰知父親臨死時告訴了她我們非親兄妹,並訂了婚姻,她就悄悄地把心交給了我,但這一切我全然不知道,直到別峰庵重逢,她才告訴我,我也才明白她的所作所為之因,她的多愁善感使她覺得她失去了她的保護神,失去了兄長的愛,失去了她戀愛人的愛,所以……”
吳楨的心被撕碎,“所以,她恨我,恨我剝奪了她的一切愛?南哥,可我並不知道這些,我並不知道!”
單征南輕揩去她臉上的淚水:“楨妹,不要這樣,不要這樣自責,誰也不能怪你!我愛你,不管怎樣,海枯石爛,天不老,情不移,在我心裏,她永遠是我的親妹妹,我將永遠給她兄長的愛,我愛她,我會讓她回到我們身邊來的!”
“我真想以一個女孩的身份向她表白,不知她能否容我?”
“她會的,楨妹,會有這一天的!”
“但願如此!”
李靜海這時卻慌忙著進來,道:“將軍,前線傳來消息,衡山義勇不忍林興珠的排斥和淩辱,發生內江、林興珠已關押了一大批義勇軍官正欲趁機大開殺戒、瓦解衡山義勇。”單征南與吳楨大吃一驚,單征南暴跳起來,一掌指在桌上:“林興珠這個混賬東西,靜海,備馬……”吳楨知他所為,一把拉住他,道:“征南,你傷勢才愈,不宜奔波,且林興珠性情專橫,恐怕……,這件事我去處理就是。”
李靜海點頭:“吳小姐去最合適,他林興珠再橫恐怕也不敢得罪!”單征南點頭,道:“那好,楨妹,這事就給你了,一路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