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國鎮天劍(十二)一張藏寶圖(1 / 3)

從祁縣回衡州不過半日之程,傍午時分,已至回雁峰山下,天開始下雨,雨很大,淅淅瀝瀝的似篩過一般,整個雁峰山與衡州城便朦朧一片雨霧之中。

單征南正當腹內空空,便在雁峰山下的拴馬石旁拴好馬進了一家食館,避雨吃飯。

六月的雨如陰晴不定的婆娘,說變就變,不一刻雨便停了,雨過天晴,雨霧中的雁峰山又清晰可見,一切又變得新鮮,冰清玉潔一般,雨一停,許多遊人又重登上山來,這雁峰山雖小卻居南嶽七十二峰之首,自己雖曾隨父在衡州石鼓書院住過一段日期,但日讀詩書夜習武,父親卻不準他外出一步,所以一及未能來過此山。今日至此,見遊人上下不絕,不覺遊興已起,吃過飯,把馬匹交與小二調喂,自己便登上峰來。

回雁峰山座落在衡州城南,湘江之濱,傳說是南來北歸的群雁必在此歇息,故唐代詩人五勃便有“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之絕句,如今此詩還刻在煙雨池旁,從煙雨池上去便是雨花亭、壽佛殿,山頂有雁峰寺、望嶽台、雁廊。站在望嶽台,便能縱覽衡州,烏瞰湘江,漁帆點點,遠眺南嶽群峰險峻崢嶸,蔚為壯觀。單征南正陶醉在這幽幽的自然佳景之中,突聽寺內有人說道:“喲,那不是單公子麼?”

好耳熟的聲音,單征南一驚回頭,見是王船山先生登上峰來,心中一喜,便迎了上去:“原來先生也在這裏!”

船山先生笑著點頭。

兩人的言行卻驚動了一丈外正在遠眺南嶽勝境的一個人,此人年過五十,戴著一頂粗皮瓜皮帽,一襲長袍,一臉和氣,一看就知是位平易近人之人。見船山與單征南在打招呼,便笑著過來:“幸會!真是踏破鐵鞋尋不到,我去過你的草堂兩次都找不著,不想在此相會!”

船山先生十分高興地迎了上去:“真是風雨故人來,好,好,今日真是個大好日子!”船山先生分別作了介紹,單征南才知那人名叫李何煒,字緩山,沔陽人,不久前與蒙正發為組織抗清而籌響又去了一次萍鄉,聖功因突染病而提前返回鬥嶺去了,船山在湘陰吊章曠墓才返回衡。

李緩山笑道:“原來如此,我到你那朱萸塘敗葉廬找不到你,觀生居出見不覺。你那長子王分帶我去那石船山下湘西草堂也找不見,真讓我好找,我還想等會再去衡山找你嘿!老夫子,你怎麼外出這麼久連兒孫也不打一聲招呼?”

“我遊息慣了,他們豈有不知?再者他們知道了總有各種理由來阻我,所以還是不讓他們知道的好!老友從廣西趕來,如此尋我,有何貴幹啊?”

李緩山望著船山那清瘦的麵容,那一襲粗布長衫,形情頹喪擺擺頭:“先生,十幾年不見,依然如此清寒貧困,你那敗葉廬是庚子年造的吧,如今十四年了,還是蓬簷竹牖,植九木柱,編篾為壁,那觀生居,湘西草堂也不過易以芧堵,窗欞楹少容幾杖,以老兄這樣的賢俊,何不出山做一番事業呢?”

船山見他憐惜自己,淡淡一笑:“老友,你我從小一塊兒讀書,一塊兒習劍,就象兄弟一般,你豈不明白我心?順治王辰你取進士官黃岩令的就同我說過這些,你我一別數十載世事滄桑,共敘友情還來不及,那些事就暫時不談吧!”

“先生!”李緩山深沉地喚了一聲王船山:“那次先生頭上撐一把傘,腳下穿一雙木屐,站在大門口,不再往前送……”

“緩山,你為何一直記在心裏?”船山笑道:“那次你還以為我生了你的氣,竟然勒轉馬頭回來問我!”

“我才知先生在送我,要心送我三十裏!”李緩山激動地說道:“而先生你卻是傘隔天,屐隔地,上不頂清朝天,下不沾清朝之地,先生在這樣氣節,我豈會忘了?我李緩山一生恨事,第一是甲申之變,殉難時為家人所救,不能相隨崇禎帝於九泉之下,再就是不能歸隱,象先行你一樣保持一個‘遺民’的頭銜,順治十四被迫北上,受清朝的官職,如今我又怎能勸你為清朝而出山呢?”

“難道,老友你……”

“如今吳三桂反清複明,吳世琮已與孫延齡在廣西反政,我這個廣西按察司也隨他們反戈。如今嶺南七省幾乎全屬複明大年天下,先生既欲重複衡山舉義兵何不出山與吳……?”

王船山聽了沉吟片刻,道:“反清複明乃我一生之願,吳三桂不久前也曾派人來過,但他不忠、不孝、不仁,記憶人講究仁義禮樂孔孟之道,這就是我們這些人不願助他之故,再加上我體弱病多,一生又無人仕途之心!”

李緩山道:“先生曾痛失沒有效諸葛亮、劉基他們那樣接受張獻忠、李定國等人的重任,而這次……”

“張獻忠、李定國雖為反賊反正,但他們之反總還是為著天下百姓,吳三桂又豈能與他們相比?”王船山突覺神情低沉,單征南與李緩山,章有謨都驚愕不知他意。船山似察著他們心思,低歎一聲:“我是為漢室江山而奮鬥,絕不為吳三桂一人,吳三桂舉兵正好順勢借他之力滅清複國,老夫豈會去做他的西選官?”

日已西沉,整個雁峰山已迎暮色。李緩山見船山如此說定,一臉失望,隻好告辭:“先生保重,小弟告辭!”

“對不起,兄弟又一次讓你失望!既來了,何不去我草堂多住一日?”

李緩山苦笑一聲:“官場黑暗,爾虞我詐;先生既不願為官,我豈不明白先生之心!”說完告辭去了。

夕陽全燃沉入西邊的群山,隻留下一片血紅,那是被夕陽染紅的晚霞,李緩山便消失在那一片血海之中。單征南這才回過頭來,船山先生正好回首望向他:“單公子,聽說你自湘潭一別,便去了雲南?”

單征南點了點頭,想到湘潭之夜,自己兄妹不辭而別,十分歉意,便把湘潭之事與尋妹雲南說了。

船山道:“此事二如已對我說過,但不曾有這麼詳細,有公子這樣的大俠助吳複明,想吳三桂是如虎添翼。但組織義勇之事非三言兩語能盡。古來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特別是軍餉更為重要,這次我與蒙正發去萍鄉就是為了此事,萍鄉事未成而聖功病到。我乃一個介書生,於軍旅之事知之不多,連衡山收兵之事全托了聖功,他曾投督師何騰蛟,參章曠軍事,為翰林院遮吉士,戌子舉兵也是他與管嗣襲倆人主持,但不知他現病怎樣,走!我們去他家看看再議!”

單征南本於兵旅之事同樣知之不多,隻是在別峰庵聽二如與船山,聖功他們欲在衡山組織義勇之事,便請奏來此,意為起聯絡作用,好讓吳三桂更好調度,這正是他初涉江湖,書生意氣,憑豪情行事,豈知軍旅之事人馬之多,糧草武器及軍餉何等重要,況巧婦難煮無米之炊,窮家子一隻口還要為一日三餐擔憂嘿!何況這組織義兵,戰備馬匹,多則幾萬,少則幾千,幾百,沒有糧草何以為軍?吳三桂隻封他個湘南複國定遠將軍的空頭銜,卻又分文未給,叫他到民間去募,如今聽了船山之言,倒覺得自己可笑了。

“到民間募兵募餉,虧他吳三桂也想得出。”船山憤然道:“募兵複明,百姓自然響應,但百姓口袋裏那來軍餉,做完的就以為百姓開了金山。老夫這次西行江西,聽說康熙在江蘇一帶為征餉鎮壓複明大軍,許多百姓無法籌餉而賣兒賣女,更有含恨自盡的。吳三桂又出此下策,咳,天下居廟堂之上者有幾人能憂其民,我們是為天下百姓而募兵,豈可去逼害天下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