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多寂寞,俗世少閑人。
風物轉眼換,隻是景依然。
孫布衣在河坊街設攤賣卦已經有二年了。這街上誰也記不清他是怎麼來的,好象就那麼自然的在那裏了。整條街上的人都和他相熟,但是又沒人知道他的過去和來自什麼地方來。隻知道他不管刮風下雨每天都會準時的出現在街角,那裏也隱然成了專屬於他的地盤了。
這日清晨,孫布衣還是和往常一樣又出現在街角,還沒等放下看相的行頭,就看見鐵子已經蹲在那裏和螞蟻遊戲著了。因為今天不是集日,所以街上還很冷清,隻有些許路人匆匆的走過。
“來了?”孫布衣邊說邊擺放著隨身的行頭。
鐵子可能是太專心了,竟然沒有去搭理孫布衣的招呼。孫布衣也不去打擾他,收拾好了看相的行頭後就從隨身的褡褳裏取出一個瓷瓶,放在相桌上,慢慢的用一根木棍攪和著,眼裏透著淡淡的笑意,動作卻慢的出奇,好象生怕把那攪和的物件給損壞一般。
“今天你準備給我講什麼故事啊?”此時孫布衣的腳下傳來鐵子稚嫩的聲音。
孫布衣卻答非所以問的說道:“昨天讓你帶的竹罐帶來了嗎?”
“恩,帶來了,還是竹鋪小二哥給我的呢,你看行不?”說著從桌底下遞上來一個帶著蓋的翠色竹罐。
“你先起來吧,我昨天晚上給你熬了點治燙傷的藥,先給你敷上吧。”說著也不管鐵子搭不搭理,將他一把拉起摁到了相案對麵的坐椅上。
“你不是看相的嘛,難道還會看病啊?”鐵子滿臉疑惑的瞧著老相士。
“我這可是水龍房(衙門裏專門滅火的治所)專治燙傷的秘方”孫布衣麵露得色。“也算你小子有緣,趕上了我,估計是做不成幾天小癩子了。”
孫布衣邊說邊似變戲法般的從手上抖出一柄三寸來長的銀色小刀,也不等鐵子搭話,摁住了小腦袋就把那濃瘡周邊的頭發給剃去了大半。隨後拿起案上的毛筆,放入瓷瓶裏攪和攪和,端了個筆勢,一筆筆的塗在鐵子的濃瘡上(不知道的還以為那老道在這小腦袋上畫符呢)。
這孫布衣其實並非尋常人物,乃宋真宗天禧年間進士,姓付名山字長平,山東兗州人氏,自號雅宜閑人。在仁宗天聖年間官至履正大夫(從二品)。其性素有大誌,每有報國之心。但因政見不和,與太師王欽若多有間隙,被貶至陝西做了個行軍司馬的閑職,鬱憤之下上了辭表,從此閑遊江湖,隱姓埋名,(其中多有際遇,書後自表)。因久慕蘇軾的文才政見,也憐惜他的仕途坎坷,就在蘇軾府裏做了個門客,多年追隨。隻不過因為生性寡淡,不喜結交,常化身相士摸樣混跡於市井之中。於市井之中。連蘇軾也未知他的真正來曆。這年隨蘇軾刺史杭州,也改不了那多年的秉性,每日朝出晚歸,直把個刺史府真當成客棧來使了。昨日遇見鐵子,因憐他幼年殤母,身帶苦疾,不免動了惻隱之心,去衙門裏要了些治燙傷的膏藥,細心的為他治起傷來。
約過了小半柱香的時光,鐵子隻覺頭頂濃瘡處清涼一片,癢酥酥的甚是受用,不知不覺著竟然已是昏昏睡去。孫布衣也不去吵醒他,自顧自的又陷入了沉思中去了。
付山也是自幼殤母,隻因生於官宦世家(父親曾官至少卿,另娶有二妾),家中隻有他這一獨子,到也不缺二娘三娘的慈愛。扁付山自幼聰慧,總覺得不及常人般的有親娘憐愛,引為平生遺憾。如今見到鐵子也是和他一般的遭遇,不由想起少時也曾如鐵子般獨自玩耍,就算是蒙學也是請來先生單獨教誨,雖然衣食無憂,但也缺少了兒童群戲之樂。後來雖然經曆官場熏染,可自小養成的孤僻性格使他總是難於容入其中,老有格格不入之感。
“你在想什麼啊?今天你講什麼故事給我聽啊?”鐵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了過來,心裏還在記掛著他的那些劍仙故事。
“你多大了啊?”付山今天好象已沒有了講故事的心情了,隻是對眼前的這個孩子有些感興趣起來了。
“我八歲了,你多大啊?”
“哦,八歲應該要上蒙學了吧,你怎麼還老在外麵玩呢?是逃學吧。”付山狡頡的問道。
“蒙學是啥東西啊?他們都去紫陽學堂背書去了,我二娘說我以後也要和爹一樣做排工去,背了書也用不上,還浪費銅錢。”鐵子略帶得意的傻笑著。“我也去學堂偷著瞧過,他們都坐著不能亂動,還要背書,背不好還要挨竹尺子打呢,不好玩。”
“上了蒙學以後你就可以自己識文斷字了,也可以看書了,書裏可是什麼故事都有啊。”說著拿起案頭的相書隨手翻著。
“但是上學堂要花錢啊,我二娘不允的。”鐵子不無失望的說著。
“我今日回去幫你問問,如你真想上學,明日可有結果。”付山手撫鄂下胡須若有所思著,“這藥你都裝到那竹罐裏去帶走吧,每日睡前用鵝毛塗在瘡上,用不了半月即可痊愈。”接著又道,“明日你還是這時晨到這裏來,我還有事和你細說。”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