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你見著老師不要慌。
我慌個屁。
第二,你翻鐵門的時候不要亂叫。
我叫個屁。
第三,你真可愛。
我可愛個屁,哦不,我真可愛。
後來我在齊銘的幫助下順利地翻過了學校的鐵門,不過之後我決定以後少穿裙子。因為在我的裙子被鐵門勾住的時候,我看見齊銘笑得幾乎撒手人寰像是要病危,兩顆虎牙在陽光裏格外醒目。
有時候我們逃課也不幹什麼,就隨便找片草地,然後睡覺。於是躺在草地上看天空成為我高一的時候最清晰的記憶。
齊銘這個人的神經大條得可以,你告訴他海水好藍,他會告訴你那是因為白光中的藍光沒有被海水吸收。而且他說話總是不按照常理出牌,比如有次我拉他陪我買衣服,我穿上問他感覺如何,他說,好看是好看,就是醜了點。而且和他說話他的節奏總是比你慢一拍,以至於你會覺得他分明是在睜著眼睛睡覺,他的眼睛恍惚地望著我的時候我總是感歎:長得那麼好看,可惜了智商那麼低。
可是還是有很多無知的小女生喜歡這個低智商的人,不可否認齊銘長得很好看。因為我在所有的場合都表示我不喜歡齊銘,所以那些女生就放心大膽地把她們醞釀很久的情書交給我讓我轉交齊銘。我從來沒看見過一個女人如此相信另外一個女人。
可是他都幾乎沒有看過。我問他:喂,你幹嘛不看人家寫給你的信啊?
因為她們疊得都好複雜,我打不開。齊銘低頭啃排骨,頭都不抬的回答我。今天的排骨很好吃,你不吃可惜了。
後來再有女生交給我的時候我都很想告訴她們不要疊什麼相思結千紙鶴,因為那個笨蛋打不開。
齊銘家很有錢,父母都在經營公司。他整個夏天幾乎沒有穿過重複的衣服,隻喝百事可樂他說他喝純淨水會嘔吐。我總是花很多時間來教育他要如何成為一個樸素的人,他總是很認真地點頭,然後說:喂,你說完沒?我看見一件衣服,才600多塊,下午你陪我去買。
齊銘的理想是成為一個優秀的廣告設計師,而我的理想是念國際會計。他總是說我整天鑽在錢裏麵真是個庸俗的女人,而我總是說他整天不切實際真是個好高騖遠的男人。可是我還是在他生日的時候送了他一本廣告畫冊。他拿過畫冊的時候整個臉紅得像個番茄。
我說:你臉紅。
他把手插在口袋裏,說:我臉紅是有計劃有預謀的,有什麼好奇怪。然後轉身玉樹臨風地走了。走了三步之後轉過身來,臉更紅得像個番茄,他說:那個,謝了。
然後他突然很驚訝地說:哎呀,你臉紅!
我開始學會和齊銘相處,開始聽懂他的“恩,好看是好看就是醜了點”“是比較瘦就是胖了點”之類的語言,開始喜歡看這個像孩子一樣的大男生笑得露出虎牙,打球流汗後全身濕淋淋的纏著我叫我幫他買可樂。我開始每天在齊銘的自行車後座上唱歌,一邊唱一邊問我重不重,他總是說他蕩過一袋米我比一袋米重。開始習慣被他押去吃午飯。開始容忍他自以為長輩式的對我的說教,我知足了,是人都可以聽出來那些說教裏麵的寵溺味道。
有時候我會夢見他,夢中的齊銘感覺很真實,頭發長而柔軟,鴿子灰的瞳仁,那些圍繞在他身旁的藍色霧氣始終是個謎。
2002年8月
齊銘:對於列車中的那些人來說,我們這些躺在鐵軌邊的站台上的孩子隻是一窗一窗呼嘯而過的風景中很普通的一幅畫麵,可是他們卻不知道,那些躺著仰望天空的孩子,偷偷地哭過多少回。
在一場暴雨之後我回過家一次,可是家中依然沒有人。沒有食物,冷氣很足。我看到我的床上有我媽媽放下的很厚的一疊錢。我看著它們沒有任何感覺。隻有窗外的雨聲,像是電影中的背景音樂,被無限放大。
電話記錄上嵐曉的號碼一直重複出現。從早上6點到淩晨3點,幾乎每個小時都有電話。我突然覺得很難過。我將電話打過去,可是嵐曉不在家。
掛下電話的時候我仿佛看見嵐曉守著電話,抱著膝蓋坐在地板上的樣子。頭發垂下來蓋住她憂傷的臉。
我的書桌上落了一層柔軟的灰塵,我用手指寫了嵐曉的名字。
我從來沒有聽見過自己長大了之後的哭聲是什麼樣子,沒想到這麼沙啞難聽。洗手間外麵一直有人在催促我開門,我抬起頭,用嘶啞的聲音大聲地罵: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