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的花廳,昔日名動天下的京都四貴終又聚首。

謝淵瀾看著團團而坐的幾人,垂下眼睛,輕輕鬆了口氣。殷氏姐弟是馮太後亂政最後的犧牲品,既然他們也安然坐於此處,那麼他對於外人最後的心願就已經了了。

明夷在她身邊已經很久,聽到她鬆這一口氣,反而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頭。手腳麻利地布好菜,又燙了酒送上來,就悄悄退了出去。

葉秋涼坐在房頂上,看明夷步履輕盈地出來,忍不住咳嗽了一聲。

明夷抬頭,微微一笑,縱身跳上屋頂:“怎麼?有動靜?”

葉秋涼神色淡漠,隻向對麵遙遙一指。明夷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眼睛頓時眯了起來。

謝冕所居的將軍府是前朝的大將軍所住,內外都十分氣派,絲毫不懂得內斂。而那明顯高出謝家地勢的瞭望台上,一人默然而立。

如果僅僅是一個人也就罷了。明夷看著謝冕身側那紅衣的女子,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崔婉。”葉秋涼淡淡道,“跟謝冕……”

明夷歎了口氣,將那日在崔家所見簡短地講了一遍,就見葉秋涼的臉色冷了下來。

“門神,你先別激動。”明夷輕聲一笑,慢慢湊近他,“你不了解冕少爺。他一向都不喜歡婉姑娘,何況他一向守禮,連煙月館那般香豔的地方都不曾去過,讓他做那等背德之事,絕無可能。”

“人心難測。”

明夷瞥了他一眼,忍不住撫了撫額頭:“我說門神,你多說兩個字會死啊。”

“無聊。”

“……”明夷一口氣堵在嗓子眼,“算了,這麼多年了,就沒有見你多話過。不過這婉姑娘也是奇怪,怎麼會選中冕少爺呢?”

“阿淼這邊,滴水不漏。”葉秋涼淡淡道。

“果然,連你也是這麼想。”明夷迎風而立,衣襟翩翩飛舞,“婉姑娘出事之後,我曾經仔細調查過,那日冕少爺飲的茶裏,被下了藥。”

葉秋涼微微挑了挑眉頭:“嗯?”

“相思。”明夷的臉色凝重,眼神中卻隱約有了一絲別樣的意味,“那藥名叫相思。與主子所中的那味相思相輔相成。”

“什麼?”葉秋涼瞳孔微微收縮,渾身殺氣流轉。

“你想的沒錯,相思若是單獨入藥,不過是味****。若是與徹骨合二為一,那麼……”她的臉上罩著一層寒霜,“便是劇毒。以主子如今的身體狀況,頃刻便會斃命。”

葉秋涼冷冷垂下眼,手按住劍柄。

他初遇謝淵瀾時,那個孩子才十二歲吧?會拎著零嘴去聽書,會去鬥鳥,還會理直氣壯得搶春宮圖。

與他那一戰,是謝淵瀾這一生最後從心所欲出手的一戰。

那之後不久他便中了寒毒。之前已經練至化境的內功完全無用了,轉而修習至陽內力,以壓製身上的寒氣。

那個獻出毒藥的人,終於又出現了麼?

他看著深沉的夜空,突然笑了笑。

明夷看著他的表情,也十分默契地道:“你覺得如何?”

“殺人需要理由麼?”葉秋涼一貫冷漠寡言,但是他一笑,卻仿佛全世界的花突然開了,溫暖而惑人。

“嘖……”明夷搖了搖頭,“在下從未聽說,這世上殺人不需要理由。”

“那麼,給阿淼出氣,算是個好理由麼?”

“哈。自然算的。”明夷眼中慢慢都是笑意,然而那笑意之後,是徹骨的寒冷,“七世家的人,果然是不能縱容啊。”

遠遠的瞭望台上,謝冕似是心有所感,一眼看了過來。

崔婉就站在他身側,靜靜看著他的表情,這會兒自然也看到了那邊屋頂上的兩個人,不由淡淡笑了:“如何?要答應我的條件麼?”

謝冕臉色平靜,隻定定看著謝家燈火燦然之處:“崔婉,跟我談條件,你付得起代價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