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謝蘇才微笑著起身,姿態優雅地告辭。

軒轅錚也笑著站起,親自將他送到門口,才慢悠悠折回。回廊上早有人燃起宮燈,朦朦朧朧,氳氳擾擾。

一人白衣悠然,倚著庭柱,笑得十分慵懶。軒轅錚看了那人一眼,竟十分意外地歎了口氣:“司馬,你真是越來越神出鬼沒了。這出入從來不走正門的習慣到底是跟誰學的?”

“哈,”司馬瞥了他一眼,撥了撥眼前的碎發,“古人有雲,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若非在下跟你交厚,如何能養成這等要不得的習慣?”

他輕輕哼了一聲:“當初也不知道是誰,每次都鬧著離家出走,卻偏偏連城門都沒有出,夜間還得翻牆回府。”

軒轅錚笑得無奈:“司馬無相,你是一天不嘮叨本王那些輕狂的往事,就覺得心裏不舒坦是吧?”

“嘖嘖,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若是沒做,在下哪有這等的好料子來念叨?”司馬無相淡淡一笑,“說起來,在下怎麼不知,你幾時學得這般好手段,連謝蘇都能攬到麾下?”

軒轅錚微微垂下眼睛,掩去一抹異樣的光。“謝蘇麼?你以為本王會真的相信他會背叛謝淵瀾嗎?”

“嗯?”司馬無相挑了挑眉,“這話聽上去玄機無限啊。”

“若他隻是想要謝氏宗主的位子,那麼這九年間,他有的是機會,何必要等到現在?”軒轅錚冷淡一笑,眉眼間有隱約的殘酷,“若是本王沒有猜錯,他是想借機套出藍若思的下落。”

“藍若思?魔教左使,‘徹骨’的製造者。”司馬無相若有所思,悠悠一歎,“看來謝家的情報網確實不錯,竟然能在這麼快的時間內查出魔教已然與你歃血為盟。”

“歃血為盟?”軒轅錚略略皺眉,輕笑出聲,“司馬,你想得未免太天真了。”

司馬無相聳了聳肩膀,一臉無所謂的神情。轉頭看到軒轅錚似乎一臉意猶未盡的表情,沒來由心情大好:“軒轅,你該不會認為,以司馬家的消息渠道會不知道,你的母親便是魔教的掌權者吧?”

軒轅錚橫了他一眼,負著手去看簷下的宮燈。這宮燈樣式十分古樸,且色調偏暗,略顯低沉,正在風中輕輕晃著。

司馬無相靜靜看了看他一眼,輕輕歎了口氣:“軒轅,有時候,連我也不明白你。”

軒轅錚神色一片淡漠,隻是搖晃的燈光,讓他俊美的容顏顯出幾分朦朧,然而那朦朧裏竟然也帶著三分殺氣。

他並不是善感的人,隻是,在平京數日,心境卻仿佛起了巨大的變化。

究竟是為了什麼呢?也許父王說的對,鄞州之地雖然不過寸土之境,卻也是富庶豐饒,從不缺少什麼。

做一方的土皇帝,掌握著那一方的生殺大權,秋收之時,按時送上賦稅,向著宮裏的太後貢獻點特產,表表孝心,該是多麼愜意的事情。

何必要來趟這渾水呢?

說起來,這都要怪軒轅逸吧,若不是你揭竿而起,還偏偏途徑鄞州,我又怎麼會遇見你,又如何會生出爭雄之心?若父王不曾對你稱讚有加,我又怎麼會有了爭勝之意?

若是謝淵瀾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怪也隻怪,他除了掌握著偌大的謝家,竟然還是你的同門。

一念及此,他忍不住搖了搖頭——人的心,果然十分莫測啊。

司馬無相見他半晌不言,臉上卻仿佛是唏噓不已的表情,也知道他又在想些古怪的事情了,也就搖著頭站起身:“罷了,你且自己思想,在下要回去了。”

“司馬。”軒轅錚扭過頭,靜靜看著他,“謝淵瀾是個什麼樣的人?”

“你想知道什麼?”司馬無相站定,笑眯眯看著他,“就在下所知,他不過是個有趣的人,若論道內裏,恐怕無人能看清。這問題即便是問謝蘇,也不可能有什麼答案。”

“哦?”軒轅錚微微皺眉,以司馬無相那敏銳的洞察力,若是長期觀察一個人,絕不可能會得出這樣的結論。“是如何的有趣法?”

“他小的時候,其實並不愛念書。因為他是長房幼子,再加上身體一直不怎麼好,謝青對他的管教倒是十分寬鬆。”司馬無相略做沉思,慢慢道,“那時候,經常見他揣著二兩銀子,先去買點糕點,然後晃去聽雲樓,那邊的說書先生同他很熟。有時候看他意猶未盡,還會專門講一些趣味的小段子給他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