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她執掌謝家之後,大致可以理解他的那種痛惜與嘲笑。父親一生聰明溫厚,卻甚少離開帝都。他那驚才絕豔的一生都困在了帝都。

而齊王所嘲笑的是,父親明明知道隆慶帝並非明主,卻仍是墨守成規。

靜默了一陣子,軒轅逸動了動腳:“小謝,你跟謝冕到底是怎麼回事?”

“誒?什麼怎麼回事?”

“他今日跑來禦書房見朕,希望朕為他賜婚。”軒轅逸看著她,眼神中隱約有一絲心疼,“他說他要你的未婚妻崔婉。”

“什麼?”謝淵瀾臉色驟變,“他怎麼可以這樣?”

軒轅逸見她情緒驟然失控,猶豫著要不要告訴她謝冕吐血的事。斟酌了片刻,還是決定暫時壓下,伸手撫了撫她的背,極力安撫:“小謝,你不要激動,聽朕說。”

“沒有什麼好說的。”謝淵瀾騰地站起身,“臣先告退了。”

軒轅逸也馬上站起身,在她還沒有踏出步前,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狠狠往懷裏一帶,緊緊扣住:“小謝,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這話一說話,頓時覺得不對——謝淵瀾很安靜乖巧地在他懷中,沒有任何的聲息。

他嚇了一跳,低頭去看,赫然發現,她的臉上滿是悲哀,一口碎牙狠狠咬著下唇。

“小謝,”他輕輕歎了一聲,“你不要怕,朕在這裏,會保護你。”

“他說了什麼。”謝淵瀾顯然並沒有聽進去,軒轅逸懷疑這個人聽到任何人說要保護,她都會不由自主地選擇沒有聽到。

“他說,崔婉之事,確實是他所為。”軒轅逸靜靜道,“謝氏宗主的頭上,總不能帶著綠帽子。”

“哈。”謝淵瀾毫無意義地笑了一下,再也無言。

軒轅逸等了片刻,不見動靜,以為她的情緒已經恢複,鬆開手,後退兩步,臉色就是一變。

謝淵瀾冷淡地看著他,舉起衣袖,不著痕跡地擦去唇角的血跡。方才還隻是微微透著紅潤的臉色一下子就像塗了胭脂一般。

“不必麻煩了。”謝淵瀾冷冷一笑,“等我死後,都由他去。”

這話到底說得狠了,軒轅逸的臉色也沉了下來,但是看著她似悲似痛的神色,卻無論如何都怒不起來。

“小謝,你偶爾也要為你自己想想,你這樣,又怎麼能娶崔婉呢?”軒轅逸微微歎息一聲,“朕幫你叫方禦醫來看看。真是,你跟謝冕,還有什麼不能說的,非要弄到今天這種地步。”

謝淵瀾被他按坐在椅子上,神色倦怠欲眠,就連方玨是何時進來的都不知道。隻是,方玨在把完脈之後,臉色狠狠變了。

不顧尊卑,也不顧輩分,將謝淵瀾與軒轅逸兩人都罵了個狗血噴頭。

軒轅逸聽了半晌,終於在方玨破碎的罵人語句中得出結論——謝淵瀾體內的寒毒確實已經到了極限,若再無辦法,那麼,就隻能數著日子了。

謝淵瀾輕輕哼了一聲,一臉平靜:“生死有命,何必強求?”

軒轅逸當場就翻了臉。威寧等內侍在門口聽到裏麵劈劈啪啪砸東西的聲音,俱是心驚肉跳,隨後一個淡漠的聲音冷冷道:“你盡管砸,反正花的也不過是我輸給秦大人的銀兩。”

軒轅逸剛剛舉起的花瓶立刻頓在了半空之中,狠狠瞪著風輕雲淡的謝淵瀾。

隻聽她輕輕歎息了一聲:“皇上,何必呢?就算你我有同門之情,卻從不深厚。何況,即便你身為皇帝,也總還有無能為力的事。”

她輕輕俯身:“臣告退。”

紫色的人影輕步移出,連方玨配出來的藥都懶得要了:“扔了吧,這些年吃藥也厭倦了。”

軒轅逸看著她淡然而去的背影,一時之間,苦澀之味從口入心,一直蔓延到四肢,沉沉鈍鈍地仿佛要使人窒息。

小謝,你根本從不曾期待吧,江南雨,塞北雪,還有血脈至親。

可是,為什麼心裏會覺得如此的沉重凝澀呢?

仍然是梨花閑池閣的小院,今日卻來了不一般的客人。

神隱微微挑眉看著那個人慢慢走進來,眼中隱約有些意外,隨即這意外都變成了不屑。那人藍衫之上綴著點點碎花,笑容溫文,卻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身份。

軒轅錚笑眯眯看著那人,口中嘖嘖有聲:“你竟然真的來了。”

那人淺淡一笑:“這不正是世子所期待的麼?”

“哈,正所謂良禽擇木而棲,三爺果真是真豪傑。”軒轅錚目中流光四溢,“在下真是很好奇,若是謝淵瀾知道此事,會是何種的表情。”

他啊了一聲,笑了:“聽說他身上的寒毒已經深入骨髓,日子想來也不多了。是不是?謝蘇謝三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