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不知元春是如何吩咐的,禦醫檢查過後也隻說是車馬勞累過度,以致氣血虧失,開了藥方便離去了。
稍晚些時候,宮裏來人傳話,容華娘娘翌日出宮省親,責令翁府做好接駕準備。又有宮人侍女若幹捧著各類人參鹿茸等大補之物,隨著傳旨公公入了翁府,擇了東跨院主院為娘娘省親暫歇之處,病中的沙氏便移往偏房,仍有陶媽媽阮媽媽等伺候著。
五娘作為翁府未嫁之女,在沙氏倒下後理所當然地掌握了翁府後院的管理之權。當下召集了府中的管事娘子,一樣一樣地吩咐下去,翌日什麼時辰起,準備什麼樣的席麵,怎生接待,又請陶媽媽開了倉庫,取出沙氏藏著的家什物件清理幹淨,連夜讓人擺好。戲班子是來不及請了,隻能趕緊讓人收拾出園子。好在翁家雖初來京城,這園子卻一直有人打理,稍微收拾下,倒也不算遜色。
而宮人們卻全不需她吩咐,徑自進了東跨主院,將自宮中帶來的各式杯盤碗碟,綾羅綢緞,如意古玩等物一件件地擺了進去,全不把翁府人看在眼裏。
徐家二爺在送走禦醫後隻遣了家仆過來接了惠春回府,他所說的趣事兒到底也沒有講出來湊趣。五娘心裏不免有些惋惜。這般知情識趣、心思剔透玲瓏的人,卻限於出身不能得到更多公平的對待。不過這就是這個世界的規矩,誰也改變不了。
五娘沒有心思去憐憫別人,就如她根本沒有時間與空閑來憐憫自己一樣。
晚飯後伺候沙氏服了藥,吩咐雀舌回屋取了行李鋪蓋在沙氏屋裏鋪了,五娘吩咐其他人散了,隻留了阮媽媽一起守夜。綠雪與雀舌到底是不放心,將五娘的一應衣衫首飾都取了來放進沙氏房裏,便在外屋裏歇下。
夜裏沙氏卻突然嘔吐起來,紅白之物吐得滿屋都是,熏人欲嘔。五娘跑前跑後地伺候,又著人送了熱水來伺候著沙氏擦了身子,換過床單被套,綠雪進來往熏籠裏添了把香,又幫著伺候沙氏歇下。
如此這般折騰下來,窗外已隱隱透出幾分魚肚白。
“姑娘歇歇吧,白日裏還有得好忙呢。”帶五娘放下沙氏榻上的床幔,阮媽媽湊過來輕聲勸道。
五娘下意識地看了窗外一眼,疲憊地道:“吩咐廚房預備早飯吧。娘娘的儀仗隊怕是快到了,讓前後院都預備著吧。”一邊說,一邊還是忍不住地歪在了雀舌收拾的榻上。本來隻想稍微歇歇,不曾想剛倒下去,竟然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不片刻,細長的呼吸聲便傳了過來。
阮媽媽等了片刻,眼見得五娘眉眼間竟是掩不住的疲累,終於是不忍心叫醒她,取了披風蓋上,小心地出門去了。
等在門外的綠雪見她出來,迎上去問道:“姑娘歇了?”
“歇了。”阮媽媽揉著太陽穴,也覺得一陣一陣的疲倦湧上來,卻不能歇息,小聲吩咐道:“宮裏的人怕是一會兒就來了,趕緊預備著吧。姑娘折騰一夜,先不驚動了吧。”
綠雪低頭想了想,沒說話,隻轉身往主院去了。兩人說話時雀舌隻是縮在棉被裏,此時卻一骨碌起身,快手快腳地收拾好,也不待阮媽媽吩咐,轉身出去了。
阮媽媽本想隨著出去安排一下,方才忙碌時不覺得,此刻不過片刻清靜,卻隻覺掩不住的疲累湧上來,一雙腳竟是邁不出了般。靠著錦塌歇了歇,竟是再起不來。她看看天色,又看看裏屋垂下的珠簾,估摸著時間還早,綠雪又是個省事的,便放心地閉了眼睛。這些日子長途跋涉,到了京城先是二姑娘三姑娘回娘家,沙氏又倒下,如今又是容華娘娘省親,竟是一分放鬆的時刻都不能得,一下子竟睡得沉了。
陷入黑甜夢鄉時,阮媽媽想到裏屋的五娘,滿心裏竟隻剩下了感慨。
孩子似的,看著單純憨厚毫無心機的五姑娘,竟不動聲色地將內宅的事務安排得井井有條,身邊兩個丫頭不聲不響地,卻都是能讓人放心的。
五娘醒來時,窗外已有些大亮,薄薄的霧靄似有若無地籠著,越發顯出透進來的陽光清亮如水。沙氏依然躺在床上,臉上卻已多了幾分血色,比之夜裏的蒼白死灰好了不少,看著似已無大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