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戒煙(2 / 2)

剛開始,我喉嚨裏,以至氣管上部,似乎有一種怪難受似癢非癢的感覺。這倒是一件很容易做到的事,我每天早上起床後,吃一個口香糖。不久,便完全把那種怪癢消滅了。我認為這是戒煙曆程上的第一階段,是純粹關於生理上的奮鬥,不足為奇。凡以為戒煙之功夫隻在這點的人,忘記吸煙乃靈魂上的事業;如果連這點道理都不懂,根本就不配談吸煙。之後,我才進入了靈魂戰鬥的第二階段。到這裏,我才恍然明白,世上吸煙的人,本有兩種,一種是南郭先生之徒,裝模作樣,擺出一副高傲的架子以吸煙跟別人湊熱鬧而已。這些人戒煙,是沒有第二階段的,他們戒煙,可以說是毫不費力。據了解,他們可以想不吸就不吸,名為“堅強的意誌”。其實,這種人何嚐吸煙?如果一個人能戒掉一種癖好,就如賣掉一件舊服,則其本非癖好可知。這種人吸煙,的確隻是一種肢體上的工作,如刷牙、洗臉之類,可以刷,也可以不刷,內心上沒有需要,靈魂上沒有意義。這種人除了刷牙、洗臉、上班、吃飯、回家以外,心靈上是不會有所要求的,晚上看一看電視也就安眠入睡了。另一種是吸過後,覺得交上了一個朋友,因為可以給他解寂寞,可以提神,可以消除焦慮穩定情緒,可以麻醉自己,有時又可以扮有型。久而久之,就習慣了。還拚命找借口來吸,什麼飯後一根煙,事後又一根。平時幹活不能偷懶的,但一說吸煙便有借口。

所以,真正懂得吸煙的人,戒煙就有一定的困難。這些真正的吸煙之徒,戒煙不到三日,其無意義,與待已之刻薄,就會浮現在眼前。理智與常識都要問,為什麼政治上,社交上,生理上與心理上,一人不可吸煙,而故意要以自己的聰明埋沒,違背良心,使我們不能達到心曠神怡的境地?誰都知道,作家必精力充實,意到神飛,胸襟豁達,鋒發韻流,方有好文章出現,讀書必能會神會意,胸中了無窒礙,神遊其間,才算是讀。此種心境,不吸煙豈可辦到?在經濟高速發展的社會,我覺得手裏拿一支煙乃唯一合理的行為;若是把一塊口香糖塞在嘴裏,反為一件庸俗的事。

前不久,我的一位同學要來深圳看我,我們已有四年未見麵了。現在他來了,自然要喝酒熱鬧一番,熱鬧是夠熱鬧的,痛快也夠痛快。晚上我們在家裏敘敘舊、聊一聊,所談的無非也就是同學的近況與對世態的炎涼。每到此時,我總是心裏想伸手去取一支香煙,但是,表麵上卻隻有立起而又坐下,或者換一換坐勢。同學卻自然的一口又一口的吞雲吐霧,似乎有一種不勝其樂的感覺。我已經告訴他,我戒煙了,所以也不好意思破戒。話雖如此,心裏隻覺得不快,我的神誌是非常清醒的,每次同學高談闊論之時,我都能答一個“是”字,而實際上卻恨不得能同他一樣的興奮傾心而談。老同學說:“給人家打工,做打工仔也不是長久之計,有機會自己幹!”這本是一句關切和勉勵之言,可話一經說出口,我的一顆敏感之心還是感覺到了不自在。這樣的談了一兩個小時,我始終沒有破戒,我的同學就告別了。論“堅強的意誌”,我是勝利者,但是心裏卻覺得不樂。過了幾天,同學發信息給我,說我跟以前不同了,沒有以前的興奮、爽快、談吐也大不如以前了,也許是深圳的空氣所致。到現在,我還是怨恨那晚不曾吸煙。

從那時起,我第一次開始正視我的“打工仔”身份。

說實話,在這之前,我還從來沒有把自己當成一個打工仔對待。我一直認為我是在深圳謀求發展。

話又說回來,即使是打工仔也分三教九流,高低貴賤,“打工仔”前麵加上“文化”二字,品味似乎要高得多。但事實上,文化打工仔,就其本質意義上和一般的打工仔沒有太大的區別,一樣的工作勞累,一樣為生存而戰,一樣的心靈飄泊……隻不過這裏麵寄予了一個小小的夢想,希望在文化這個行當裏,實現自己的精神理想追求。

因此,我時時感到靈魂的煎熬。從那時起,我就想,我不是打工仔,我不做打工仔,至少不是人們心中的那種一般的打工仔。但我會打工,會為自己的心靈打工,因為我深深地知道:有一天,我會走上一條自由創作之路。

現在,我又開始吸煙了,再也不用在乎別人的感受了,我和她分手了。剛開始吸,不敢吞煙,因為肺很久沒有給煙熏過,嫩著,一吞煙就咳嗽。但不吞煙又不敢堂而皇之地吸,那會給老煙民瞧不起的。也不能要臉不要肺,隻得練。現在臉也不丟肺也不說話了。有朋友問起我吸煙的原因,我隻是淡淡的回答:“吸煙,隻是因為手指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