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2 / 3)

夏雨濃的眉頭皺了起來。他轉過了話題。

夏雨濃說,如果你當縣委書記,你對仁義鄉的問題怎麼處理?

方向榮說,立即另派黨委書記下去。

夏雨濃說,要是我們不另派,你能不能把仁義鄉的擔子重新擔起,把火石村的問題解決了?

方向榮說,不行,你們必須另派幹部下去。我現在在那兒說話已經不起作用了。你派一個生手或許還能把問題解決了。

夏雨濃說,你認為縣上派誰去合適?

方向榮說,這人我不好說,因為我對縣上幹部不了解。但有一個人你們可以考慮一下。他叫孟春秋,原來是仁義鄉的鄉長,被李天亞撤了職,還在仁義鄉呆著,但他這一二年一直在鄉上一個企業幫著幹一些事兒。聽說最近還與福建一家單位有什麼協議要簽,要引進一些資金。

夏雨濃說,孟春秋去的是什麼廠子?

方向榮說,千喬縣棘園油脂廠,聽說是廠長助理。

夏雨濃說,孟春秋有什麼特點嗎?

方向榮說,這人有一個最大的特點是有頭腦,肯為群眾想事情,而且有市場意識,工作起來有一股虎勁兒,如果他認準了的事就非要幹出點成績不可。就是有一樣毛病,不愛聽上級的話。當然這也許是一種好品質。當初李天亞把他撤了後,縣委組織部意思把他調到其他鄉鎮去,但是他卻不去,還要留在仁義鄉幹事。組織部問他有什麼要求,他說讓他在千喬縣棘園油廠協助工作,那個油廠也需要他,組織部便答應了。他們落得個麻利幹脆,原來有些幹部被給了處分後經常找他們鬧事,這個孟春秋不但不找他們,還提出到一個鄉鎮企業去工作,他們當然答應了。

夏雨濃仰起了頭顱,他的目光裏貯滿了憂慮。

但他還是說,向榮同誌,謝謝你給我提供了這麼多情況,我相信你所說的都是真實的。我可以看出來,你是作了很多工作的。也進行了廣泛的調查研究,隻是仁義鄉的情況太特殊了,我會考慮你的意見的。

方向榮忽然流下了淚水,說,夏書記,我在仁義鄉幹了三個月,我當時是抱著很大的勁頭去的,可誰知到了時間不長,就有人給我造謠,說我在那兒作風敗壞,我敗壞什麼?隻不過與鄉上幾個同誌到舞廳跳了幾次舞。可這有什麼呀?

夏雨濃不好再說什麼了,他把方向榮送到門口,安慰了幾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火石村的問題還沒有解決,縣藥廠的工人又到縣政府大院靜坐。幾百人齊集在政府大院,無聲地站著,坐著,胡亂躺著,進出的小車也被擋住了路。但是司機卻態度非常好,不向工人們發脾氣,隻是在人叢裏小心地把車子開出開進。司機們笑著說,饑了渴了到外邊買點吃好,把革命的本錢保護好,保護好了好與政府對抗。靜坐的工人說,我們是對縣政府的官員進行愛國主義教育來了,你當我們愛來這高樓深院。看看你們這裏進進出出的人哪一個不是吃的肥頭大耳,渾身滾圓,有的人把坐的小車壓得大橋都快要挨著地了。看看你們多幸福,可處在幸福中的你們還要把我們的廠子賣給外國人,你們真是能做得出來呀。你們真是那麼愛當賣國賊呀。司機們說,世界都經濟一體化了還說什麼愛國與賣國的,你們真像生活在滿清年代裏。

在工人們在政府大院靜坐時,縣長於化奇在自己的辦公室裏正在打電話,他在電話裏氣哼哼地罵經委主任龔鬆柏是個王八蛋,怎麼就沒有把工人鬧事的事提前告訴他,現在幾百工人出現在政府大院,造成的影響有多麼壞,多麼嚴重。他在電話裏惡狠狠地說,龔鬆柏,你他媽快把廠長篤幸福給我叫來,你給他說,他要是還想當廠長就馬上把鬧事的人給我弄回去。他要是在半個小時內把工人解散不了,我與他沒有完。龔鬆柏在電話裏誠惶誠恐地說,於縣長,你別發火。現在的形勢非你出麵不可。工人們不同意賣廠子,與咱們縣政府的決定產生了對抗情緒,我讓篤幸福出麵能把事情平息了?不行啊我的於縣長。你可能不知道,工人們已經把護廠糾察隊都成立了,要專門與我們作對。我們總不能在工人們思想不通的情況下把廠子處理了吧?於化奇說,你讓篤幸福快快到縣政府來。

於化奇坐在辦公室裏暗暗生氣,縣公安局何禮孝的避孕套事兒還沒有完,又出現了工人鬧事,這真是雪上加霜。他現在不知道該怎麼對待這件事。春節前,還沒有出事的李天亞書記主持召開縣委常委會做出決定,鑒於縣級企業關門倒閉的日益增多,且發展下去很難維持生存,所以做出一項決定,對縣級國營和集體企業實行拍賣、兼並、資產重組和股份製改造。時間過去了幾個月,實行股份製改造的企業倒有幾個,但是拍賣的企業卻很少。外地也來了不少願意投資的企業家,但是他們對那些快要倒閉的企業卻沒有任何興趣,唯一有興趣的是縣藥廠。但縣藥廠當時縣委縣政府並沒有做出拍賣的決定。因為藥廠前幾年一直是縣上的稅利大戶,這幾年雖然經濟效益下降了,有時候出現了虧損,但還沒有到倒閉的地步。後來縣政府考慮到縣上發展地方道路運輸與能源建設缺少資金,所以也就忍痛做出了拍賣的決定。美國在華的一位副董事長就帶人過來考察了一番,提出了具體的收購方案。時間不久,李天亞出事了,拍賣的事也就擱淺了。現在夏雨濃一上任,那位董事長聞訊就來了,但是沒有想到,廠裏的工人卻不答應了,他們在感情上沒辦法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

於化奇與幾個副職商量對策,主管企業的項景賢副縣長說,於縣長,我覺得我們得直麵這個現實,得把實際的情況向工人們講清。於化奇說,可工人們懂什麼資產重組,懂什麼優化資金結構?懂什麼世界經濟一體化呀?項景賢說,工人們對廠子是有感情的,他們一下子接受不了這個現實。這也難怪,他們有的人把終生都奉獻給廠子了,可是一下子廠子成了外國人的,你說他們的心裏能好受?

篤幸福來了,他咧著大嘴笑了笑,抽出煙給於化奇,於化奇把他的煙扔在茶幾上,沒好氣地說,篤幸福,你是怎麼工作的?怎麼把車間搬到縣政府大院裏來了?是不是不想當廠長了,要讓我這個縣長頂你幹呀?篤幸福還是咧著嘴傻笑,半天才說,於縣長你別生氣。也不是我無能,也不是工人太霸道,實際是這個企業確實是咱們縣財政的主要來源,如果這個財源斷了,別說工人們要受苦,就是縣上也可能要吃虧。於化奇大聲地咆哮道:姓篤的,說來說去原來是你不通呀。你在背後搗鬼呀。篤幸福說,不是我搗鬼,實際情況是工人不同意拍賣廠子。於化奇說,可是不拍賣縣上如何解決道路建設與城市建設所需的資金呀?你能拿出幾千萬元嗎?你知道光縣城通往坡城的公路建設得多少錢嗎?得二千萬元。我們現在還欠銀行的貸款一千五百萬呢。現在道路隻修了一半兒,不拍賣藥廠行嗎?我的革命的同誌。你看看別處的道路建設,有哪一個縣不是投了重資的。可是我們縣不行麼。省上中央領導來了坐在車上屁股顛得能受了?道路建不好,咱們農村的產品就出不去。農民一年辛辛苦苦幹下來卻因為道路問題農副產品變不成商品賣不了錢,你說我這當縣長的心裏能好受?於化奇停了一下又說,好啦,你來了快快把你們廠子的工人動員回去。再不要來縣政府鬧事了。篤幸福說,我的縣老爺,你要出去說呢。我能把工人動員回去?我能做主不賣工廠?於化奇想了想抓起電話撥通了夏雨濃。於化奇說,夏書記,藥廠工人鬧事,提出不許拍賣廠子,這事兒你說怎麼辦呢?夏雨濃在電話裏說,你對工人好好安慰一下,動員他們先回去,至於他們反映的問題我們再作研究。你要給工人們講清,我們這樣做也是為了工人,不是圖其他的什麼。如果我們改革的最終目的不是把人的問題搞得更好,那我們就幹脆不要改革了。

於化奇放下電話來到外邊的大院裏,工人們看到縣長出來了,靜了下來,齊刷刷的目光對準了於化奇。於化奇沉默了一下說,同誌們,我與你們一樣,也不想把廠子拍賣了,但是我們現在不拍賣不行啊。大家知道,我們是小廠子,小廠子國家的政策是抓大放小,既不給放款,也不給什麼優惠條件。所以我們的經營十分困難。再沒有比我們現在的廠子更困難的了。年前有的地方出現了把小廠子賣給私人的事,當時聽起來十分瘮人,覺得不可思議。但是那些變更了所有權關係的廠子倒顯出了某種活力。而我們沒有來得及變更關係的廠子倒落後了。我聽你們的篤廠長說了,他說你們已經有幾個月沒有開資了。為什麼你們的廠子的產品好還發不出工資,那是因為你們缺少流動資金,而沒有流動資金,你們的原材料就沒有辦法購買。不增加固定資產投資,設備就沒有辦法更新,也就沒有競爭能力。所以你們是懷裏抱著金碗討飯吃。同誌們,我同情你們。我比你們更焦急。我向篤廠長提出,如果拍賣廠子對工人沒有什麼好處,工人們得不到妥善安置,有一個工人被資方辭退了,我們就絕不答應。同誌們,你們可能也知道,在當前改革的攻堅階段,如果我們不能緊跟形勢,那就要落後,我們的經濟發展就要受到損失。所以我勸大家還是按縣政府說的事辦,不要再固執己見了……

人群中忽然有一個紅臉膛漢子人大聲說,於縣長,可我們廠子之所以辦壞了,並不是我們工人把廠子辦壞了,而是廠長他們一夥把廠子弄爛散了,把流動資金弄得不見影星子,看到辦不下去了就又把廠子拍賣了。所以我們提出把廠子的財務好好清一下。我們要明白,廠子究竟是在什麼地方弄完蛋了?我們就是去給資本家幹活,也要讓我們心裏清楚。

篤幸福臉上掛不住了,漲得通紅。大聲說:你們是胡說!誣蔑!

工人中又有人大聲說,篤廠長剛剛下畢了蛋,你看臉紅成啥樣子。

工人們哈哈大笑。

那個紅臉膛漢子用手撥開工人,走到篤幸福跟前,望著他,說,篤廠長,沒有胡說。也沒有誣蔑。我們有大量的事實可以證明,這些年有好多廠長把國家和集體的財產全都裝進自己的腰包裏了。你在千喬縣看看,國家公職人員中最富的人是誰?是廠長,是領國家工資的廠長。哪一個廠長不是被國家的廠子的肉菜喂得肥篤篤的,哪個廠長不是一人買了幾套住宅?哪個廠長不是利用承包製坑國家坑集體坑工人?哪個廠長不是在廠長負責製的名義下把廠子變成自己的私有財產?哪個廠長不是工廠的太上皇?哪個廠長沒有情婦與包二奶?原因是什麼?權勢太重,缺乏監督。你不要不服氣,我問你,為什麼一個好端端的廠子國有資產有幾百萬幾千萬,可自從承包後幾年時間就流失得不見蹤影?根子在什麼地方?都流失到哪裏去了?現在聽說縣上要搞破產了,可我們工人歡迎破產嗎?不歡迎,破產了我們感到羞愧。縣上要搞什麼拍賣,可拍賣了我們工人能感到心裏舒暢?看到自己辛辛苦苦發展壯大的企業要賣給別人賣給外國人,我們心裏像刀子紮呀!

篤幸福臉孔越發紅了。

於化奇睜大眼睛看著麵前的紅臉膛漢子,在心裏替他叫好:說得好!可見工人並沒有睡大覺。他揮揮手,說,同誌們,你們反映的問題,縣政府一定會組織人查清的。

剛才那個在工人中大聲說話的工人又說,於縣長,什麼時間能查清?別把我們工人當成鱉大頭。

於化奇說,什麼時間說不定,但我保證一定會在近期把你們反映的事查一下的,如果到時候我們沒有查,你們可以到我家找我,也可以到上級反映我。

工人們靜了一下,又轉入了嗡嗡隆隆的議論,約摸過了二分鍾,工人們向外走去了。

這天晚上,夏雨濃驅車向位於縣城西南方向的棘園油脂廠馳去,同車坐的還有組織部部長邰任玉、綜合組組長鳳小鶯與縣委辦秘書小陳。

桑塔拉車開出城外後加快了速度。公路兩邊大片黑呼呼的麥田在星夜裏閃著微白的光波。已經是5月的10號了吧,再有一個月時間小麥就要收割了。空氣裏漂浮著一股清新溫馨的味兒,那是洋槐花的味兒,那是正在揚花的小麥的花香味兒。夏雨濃打開了車窗,讓外邊涼爽的夜風盡情地刮了進來,他張開口大口地貪婪地呼吸著這夏夜的涼爽的空氣,用力驅趕著頭腦深處紛亂的思緒讓它們跑出來消失殆盡。經由涼風一吹,他的頭腦忽然一下子輕鬆起來,幾天來一直籠罩在心頭沉甸甸的苦悶也一下子煙消雲散。他忽然扭身對邰部長說,邰部長,你知道仁義村的名字的由來嗎?

邰任玉部長笑說,我不知道。

夏雨濃說,我也不知道,但我會估摸出這名字的來由是什麼。

邰任玉部長來了興致,夏書記你說說,讓我增長一點見識。

夏雨濃說,我想,這仁義鄉隻所以叫仁義鄉,在很大程度上是這個村子曾經在曆史上並不仁義,也可能發生過械鬥,也可能出過因為澆水或者是因為地界的糾紛,後來卻和好了,參與和好的並且是一位有學問並且當過什麼官職的人,他可能作了好多工作,使原本要鬧出更大事端的村子走上了和睦的路子,後世的人感念這位官員,就把村子改為仁義鄉了。

小陳說,有道理。

邰任玉部長說,這麼一說這村子可是有來頭了,名字並不是隨意起的。

但是鳳小鶯卻沒有做聲。

夏雨濃歪過頭說,碩士生,說說你的意見。

鳳小鶯說,我不敢苟同。我想,這個村子可能是西周最原始的部落,西周是最講究仁義的了,也最講禮義的了,真是所謂的仁義禮智信了,所以後來人們就把村子叫成了仁義村了。

夏雨濃高興地說,還是碩士生看得遠,有曆史的縱深感。

鳳小鶯又說,我曾經問過一個算命先生,他告訴我說,人的名字暗含天機,也是他性格的生動體現。比如說你夏書記雨濃,你的命運之水要在農村大肆泛濫,所以才早叫了雨濃。

眾人哈哈大笑起來。

夏雨濃說,其實我的名字是母親生我時,恰逢夏天的大雨在下,所以我那念了三天私塾的爹就叫我雨濃,聽起來還怪文的,是不是?還有點深意是不是?

鳳小鶯說,要不為什麼生你時天要下大雨呢?這不是天機是什麼?

邰任玉部長說,那麼小鶯你的名字呢?

鳳小鶯說,我娘生我時聽到窗外一隻小鶯叫喚,便把我的名字叫了小鶯。唉,沒有一點兒詩意。

邰任玉部長說,不,你的名字怪有詩意的,小鶯。多麼動聽的名字,聽起來也是那麼優美動聽,讓人一下子想起唐朝一個詩人的名詩:打起黃鶯兒,莫叫枝上啼,啼時驚妾夢,不能到遼西。

夏雨濃接上說,也讓人想起了杜甫的詩: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晴天。

小陳,小鶯、邰任玉幾個人哈哈笑起來。

小陳說,應該把最後一句話改了,改成啼時驚妾夢,不能到深圳。

鳳小鶯說,去去,胡說啥呢。好像我成了什麼人的小老婆了。

說著話到了仁義鄉。這是一個子破破爛爛的鄉鎮,在昏暗的街燈下可以大概看出街道兩邊低矮的建築物,一副缺少生氣的樣子。看起來隻有棘園油脂廠有點氣魄,高高的廠房,從廠區高高的煙囟裏冒出滾滾的濃煙,在暗夜裏顯出了一種氣勢。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濃濃的大豆的油香味兒,沁人心脾。廠子建在街道西邊,門前是一條柏油馬路,門前的路燈投下了一大片明亮的光影。他們下車後走進廠裏,看見前邊廠區燈火亮著,就走了過去。他們徑直進了車間,一個大鼻子工人問他們找誰,邰任玉部長說,我們是縣委檢查工作的,到車間看看。大鼻子笑說,你們晚上檢查工作,真是太辛苦了。夏雨濃對那大鼻子說,你是幹什麼工作的?大鼻子說,我是車間主任,我姓衛。夏雨濃說,衛師傅,你們這兒有沒有一個叫孟春秋的人?

大鼻子衛師傅看了看夏雨濃,把他們領到車間的一間小辦公室,要給他們倒水,夏雨濃攔住了。大鼻子衛師傅說,有啊。他是個很有本事的人,我們的廠子原來眼看沒向了,捏住鼻子也救不醒了,因為連續虧了幾年,沒有一點兒資金再辦下去了。這時候孟春秋不當書記了到我們廠裏來了,他動員我們搞股份製,又動員大家集資,終於把企業的生產搞正常了。生產正常後,他又在營銷網絡上下功夫,在全省全國建了好多銷售網絡渠道,把企業一下子搞活了,現在我們都十分感激他。

大鼻子衛師傅停了一下又說,當初我們可把他沒有少埋怨,還有人要動刀子動槍地整他,可他硬是沒有退讓,堅持搞股份製改造,把廠子挽救了。要不是他,我們現在早都回家了,還能生產啥呀。唉,這麼好的幹部可是被李天亞給撤了,也不知你們共產黨裏的人是怎麼想的,那麼好的人為啥就幹不成事呢?前不久,福建省來了一個考察團,到我們棘園油廠看了看,與孟春秋談判,提出要給我們提供500萬元資金擴大生產規模,現在正在協商呢,聽說不久要簽協議呢。

大鼻了衛師傅說著時,鳳小鶯與秘書小陳不停地在自己的本子上記錄著。

邰任玉說,孟春秋在廠子任什麼職?

大鼻子衛師傅看了看邰任玉,說,廠長助理。

邰任玉說,他拿工資嗎?

大鼻子衛師傅說,不拿。我們廠長要給他給,可他說他的工資國家發著呢,硬是不要。後來他看著廠長很不好意思,就與廠長達成了一項協議,說要廠長每年在全鄉裏安排特困戶子弟四到五人到廠裏上班,以這些人的上班頂替他的報酬。再就是把縣鈦白粉廠退回去的青工招到廠裏上班。廠長最後答應了。

夏雨濃說,鈦白粉廠的工人安排了多少人?

衛師傅說,有60多人。

夏雨濃說,他晚上在廠裏住嗎?

大鼻子衛師傅說,他住呢,但是最近他到鄉下幫助群眾安排落實大豆種植麵積去了,他說油廠要正常生產,原料必須要保證,而立足於當地解決原料是最方便也最合算的事,既利廠,也利民。現在群眾大都把蘋果樹挖了,田裏正缺少種的東西,而大豆又產值高,他與群眾簽合同,以合同定金的方式把大豆種植麵積鞏固下來。

又談了一會兒,夏雨濃他們幾個人到車間轉了轉,大鼻子衛師傅領著他們,邊走邊講解什麼。工人們正在有序地工作著,車間裏機聲隆隆,一派繁忙的景象。那情形給夏雨濃邰任玉與鳳小鶯他們印象很深。

他們似冬乎看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在回家的路上,小車裏的人反而沒有什麼話可說了,他們似乎都在想著什麼。

鳳小鶯的辦公室布置得典雅而又溫馨,辦公桌上麵的報刊雜誌與文件堆放得整整齊齊,彌漫著一股隻有女孩子身上才有的淡淡的好聞的氣息。此刻她正在寫一份什麼材料。自從夏雨濃上任的第一天從鹹陽機場把她攔回來後,一連好幾天,她的心情都難以平靜。她從未想到一個新任縣委書記會對自己傾注了這麼大的關心與愛護。每當想起這點,她的內心裏就湧上了一股暖流,臉頰就會微微發燒,而心口那兒也會別別地跳動。以前當她下決心要離開千喬到深圳時,她對千喬在內心裏是充滿了憎恨的。這個地方太讓她失望了,前年,她從省城一家大學碩士學習畢業,深圳一家合資企業要她去他們那兒工作,待遇優厚。她的男朋友也極力要她快去深圳,他已經在那兒找到了工作,是一家外資企業的一個部門的負責人。鳳小鶯同意去深圳。但她回了一趟家後了卻改變了主意,她在家鄉看到老百姓的貧窮的生活狀況,內心裏產生了深深的矛盾。經過幾個不眠之夜的思考,她決定留下來參加家鄉的建設。她向自己的男朋友賀立平發了一封電子郵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