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1 / 3)

這天,縣公安局局長魏平帶著公檢法司的一幫子幹警分乘幾輛小車向仁義鄉火石村進發。與魏平同車的縣公安局治安科科長何禮孝腋窩裏夾著一個黑皮小包,坐在車上也沒有放下,魏平看了那小包兒一眼,笑說,何科長,包裏有啥好吃喝沒有。何禮孝把黑包兒往腋窩裏緊緊地夾了夾,說,哪能有什麼好吃喝。一天不幹事光吃喝呀。你還當局長呢,叫化子捉雞呢,光在嘴上挖抓。魏平說,千裏做官為的吃穿,給你不發工資看你還幹不幹工作?何禮孝說,馬克思說了,工資是再生產與種的延續的需要,你不給我發工資,也就是想從種上對我進行滅絕,這與希特勒和日本鬼子沒有什麼兩樣?魏平噢了一聲,說,你這個何鐵嘴,我可是說不過你。今天在火石村要是出了什麼事兒,我可不管你。那怕群眾把你抬起扔到池塘去洗了澡你也不要找我。何禮孝說,他誰敢把我們怎麼樣?反了蛋了,共產黨還在台上呢,怎麼造反呀!

可是到了火石村,當魏平他們的四五輛小車鳴叫著喇叭出現在離村口不遠時,時光仿佛倒退到抗日戰爭年代,村子北邊高崖上的一棵消息樹忽地倒下了,隨著這棵樹的倒下,懸掛在村口老槐樹下的鈴聲驚乍乍地敲響了,轉眼間,竟有幾百群眾仿佛從地下鑽出來似的呼喇喇地一下子從四麵八方圍了過來,村口立時被堵得水泄不通,中間是以公安局局長魏平為首的公檢法司的官員,周圍是圓睜著眼睛的群眾。魏平此時表現出了一個公安幹警的穩重與老練,他神情沉穩,目光如炬,臉上的神情如同冬天的嚴霜一樣,透著一股凜冽。有些群眾在魏平目光的掃射下已經沉不住氣了,準備退出人群。但誰也沒有想到,何禮孝卻與一個叫劉天官的年青人扯在一起。

那劉天官就是村上鬧事的頭兒,是他把全村人組織起來與政府對抗。他不但把全村的人組織起來,還在村上動員每家每戶集資,竟然吸收了一部分資金,而如果群眾出麵與政府對抗,每天就可以領到二十元的補貼費。這些補貼費是一個技工每天的收入,比小工的收入也多,所以村上出來參加與政府對抗的群眾的人數呈現上升趨勢。火石村不僅憑借從群眾中集中起來的資金租來了宣傳車,也辦起了廣播室,每天定時地宣傳黨在農村的有關政策,當大街上出現大喇叭的時候,仁義鄉的人們就知道火石村的宣傳車來了。現在仁義鄉火石村宣傳車的名聲已經傳到很遠的地方,每天都有人前來火石村學習經驗,而火石村的劉天官也就向前來取經的慕名者悉心傳授經驗,直到對方滿意而去……

在兩人的撕扯中,劉天官不知怎麼就把何禮孝的包兒奪了過去,嘶啦一聲打開,從裏邊抓出一把粉紅色的軟軟的東西,細一看,竟是避孕套,愣了一下,隨即高高揚起,大聲喊道:鄉親們快快看呀,狗官下鄉竟也帶著避孕套!

人群先是沉默了一下,接著如同火山爆發樣轟地響了起來,吼的,叫的,笑的,罵的,吐唾沫的,呸呸的,捂著肚子的,笑得眼淚直流的,還有年青人在人群中高高跳起的,尖聲吹口哨的,一下子,火石村比過年時放焰火還要熱鬧。

魏平先還是沉住氣,可是當出現了這種場麵時,他卻也覺得臉上像被人用鞭子狠狠地抽了一下。那鞭子不但抽打在他的皮肉上,也抽在他的心靈裏,他覺得自己的心在簌簌滴血。他真想把何禮孝掏出槍斃了去。可是他卻隻能沉默。下麵發生的事情他作為公安局長已經無法左右。暴怒的群眾把何禮孝抬了起來,喊著號子,何禮孝在人的胳膊上與頭頂叫喚著:魏局長,你快快管管呀!可是魏平沒有動,群眾也不管公安上的人,他們把何禮孝“咚”地一聲扔到池塘裏,四外噴濺的水花與何禮孝驚恐的臉頰烙鐵一樣烙在人們的心裏。

何禮孝在池塘裏掙紮著,撲打著,水花四濺,可岸上的人們全都冷冷地看著他,沒有人下水救他。

何禮孝在水裏撲騰了一會兒,終於落湯雞一樣爬了上來。而在這時候,岸上的群眾也早把何禮孝拿的東西吹大扔在池塘裏,一時間,池塘裏成了一片彩色的汽球的海洋……

千喬縣公檢法司的行動以蒙辱而告終,不出半天,這件事兒就傳遍了全縣。

夏雨濃在辦公室裏氣呼呼地坐著,一雙眼睛盯著桌麵上的文件卻並沒有看進去。辦公室副主任丁仕寧進來怯怯地看了他一眼,輕聲說,夏書記,這事兒你不要生氣,方向榮一會兒就來。夏雨濃說,這個方向榮究竟是怎麼搞的,把一個鄉竟搞成了這樣。丁仕寧說,方向榮已經是近兩年來換的第五位鄉黨委書記,他擔任鄉黨委書記才三個月時間,原來縣上考慮他是最強硬的幹部,把他派到仁義鄉任職,但是不知為什麼,方向榮到那裏後竟也發揮不了作用,火石村的群眾照樣鬧事。

夏雨濃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方向榮來了,這是一個白淨臉膛的中年幹部,戴著一副大砣白邊眼鏡,很知識分子的樣子,他的臉上有一股仿佛是受到了驚嚇的恐懼與膽怯,眉頭緊緊地蹙著,一雙細眼睛不時地夾夾;他怯怯地看了一眼夏雨濃,在前麵的沙發上坐下。夏雨濃指了指茶幾上的煙對他說,自己抽。方向榮掏出一支煙點燃,低著頭吸起煙來。夏雨濃看著他,說,向榮,你這個書記當得好呀,火石村現在成了典型了,到處都有人來取經呢。還把人家抬起來扔進池塘。方向榮忽然抬起了頭,氣哼哼地說,夏書記,不是我無能,不瞞你說,是村上群眾的負擔太重了,去年平均每戶各種提留和統籌加在一起上到六七百元,有幾戶高的上到1100元。有百分之八十的農戶夏季一季打的小麥交了公購糧和各項稅費還不夠。說到這兒,方向榮看了夏雨濃一眼,似乎沉吟了一下,又說,這裏邊的問題複雜,農業稅每年是固定的,主要是縣上每年把秋季的稅收加在夏季一塊兒征收,加大了夏糧征購的比例。這是其一。其二,有不少村民小組因為統籌和提留不好征收,也就加在夏糧征收中間。這些款項有:澆地的水費,電費,消費稅,水利補償基金、土地開發基金、衛生基金、教育附加費、電影費、民政優撫費、民兵訓練費、建校集資款、電力整改費、垃圾費、土地占用費、民辦教師工資、鄉村幹部工資等等。因為項目太多,而有些村幹部在征收時又不開發票,所以群眾就產生了懷疑,懷疑幹部有貪汙行為。其三,火石村之所以農民負擔太重,還有一個曆史原因,那就是火石村文化大革命前後二十年時間是省市縣的先進村,出了一個全國勞模叫梁瑞民,他曾先後四次進京受到毛主席的接見;他是勞模,勞模總要表現積極,這樣火石村上交國家的公購糧每年總要增加,從而加大了農業稅的基數。群眾編了歌謠說:梁瑞民一進北京城,公購糧增加了二三成;梁瑞民二進北京城,老百姓碗裏照影影;梁瑞民三進北京城,群眾餓的直哼哼;梁瑞民四進北京城,火石村大地白茫茫真幹淨。去年,梁瑞民老漢死了,村上受過罪的人竟沒有人去埋葬,梁家的人傷透了腦筋,花錢雇了人埋人,梁家的人對他們父親並沒有眼淚,但是村上人沒有人抬棺材,倒讓他們哭了,而且很傷心,有人還說梁家的人都是孝子,真是笑死人。

夏雨濃靜靜地聽著,竟半天沒有吭聲,他想不到在火石村竟有這樣的事這樣的人。看來我們的幹部真是該到基層來了,成天高高在上能知道什麼,能和農民打成一片?能把農民的呼聲反映上來?在火石村的問題上,人們總是說這個村子的群眾如何如何地壞,但是卻為什麼沒有人說村上群眾的負擔呢?人們這都是怎麼了?

方向榮繼續說,第四是,七八年前縣鄉兩級用行政命令的辦法讓農民大上蘋果樹和酥梨,火石村自然條件好,曆史上以種植小麥有名。群眾不想多栽果樹,可縣上鄉上不同意,規定糧經比例要達到4:6,即一畝地4分種糧,6分栽樹。幾年功夫果園成片了,也掛果了,但因為蘋果滿世界都栽,結果出現了生產過剩,價格急劇下跌,去年跌得最慘,果農的支出和收入大多倒掛,而縣上的農林特產稅比上年又增加了,這還是硬任務,完不成的扣鄉上的目標責任製獎。由於這幾方麵的原因,火石村的群眾就不堪重負了。群眾交不起稅費,就拒絕交納,縣上鄉上采取高壓政策,收稅費時公檢法出動,警車開道,如臨大敵,群眾被激怒了,就和政府對立起來,群眾天不怕地不怕,我們的事情就難處理了。魏平局長帶著人抓人,可是出了避孕套事件,越發把群眾的情緒煽動起來了。夏書記,我現在向你提出請求,把我免了,你們另派一個比我能幹的幹部到那裏去,如果有人把火石村的問題解決了,我給他跪下磕響頭。

夏雨濃看著他,問道,火石村還有什麼問題嗎?

方向榮想了想,又說,還有一件粘牙事兒。1987年,村上向村支書劉金貴借了6400元,月息2分,當時信用社就是這個標準,那時劉還沒有當幹部。十幾年時間過去了,村上換了四任組長,可劉的錢卻還不了。後來劉當了村支書,心想等以後經濟發展了再說,可劉天官發動群眾鬧事,劉支書勸說不但不聽,還辱罵他,劉來了氣,就上告到法院,法院判村上還劉本息1.79萬元。村上無錢歸還,法院就把村上吃水的井劃給了劉,井價折1.8萬元,與劉的欠款抵銷了,但群眾不同意,說井是村上的,打井花了10萬元,他劉金貴隻能有使用權,不能占有。縣法院強製執行,鎖了井上的大門,已經兩個月了。劉當初不同意縣法院的做法,說這樣把他放在群眾的對立麵以後在村上難活人,但縣法院不知為什麼,就是要這樣搞,把劉搞得很被動,在群眾中失去了威信,現在劉在村上說的話就和放一個屁一樣,沒人聽……

方向榮停了一下,又說,夏書記,火石村四五年了沒有交統籌提留款子,所以我們鄉年年完不成稅收任務,前幾任書記都把辦法想盡了,可是卻沒有真法子解決問題。現在縣上有關部門提起仁義鄉是談虎色變,既不給我們撥款子,也不到我們鄉來檢查工作,好像我們鄉是外國的大使館一樣。去年冬上縣委書記李天亞動員我到仁義鄉去把局麵收拾一下,我說什麼也不去。我知道那裏的現狀是什麼,我知道問題不從根子上解決是不行的。可是李天亞書記說你去,你出了事縣委給你擔著我給你擔著。好,我沒有辦法再拒絕,今年二三月去上任了。可是時間不久李天亞出了事,被逮了,仁義鄉是他抓的點,也是白廉抓的點,火石村又是點中的點,火石村的梁瑞民老漢曾是我們全縣的驕傲,可曾幾何時梁瑞民老漢就成了臭狗屎,他的墓碑被村上人推到水溝裏。白廉當了市委副書記後,對仁義鄉的問題還不停地發布指示,說是要千方百計把這個先進典型保住,把全縣的大旗樹立起來,不管到了啥時候旗子也不倒。你說說這多可笑,現在的火石村已經成為火藥桶,成了改革開放的絆腳石,可白廉還是這個態度,你讓他來看看嗎,看看現在是個啥樣子。看看千喬縣被他整成了啥模樣。夏書記,我不是現在說他的壞話,真實的情況是白廉書記前些年把千喬縣搞壞了,他給千喬縣人民造成了巨大的損失。你可能不知道,白廉先後在千喬縣工作了十幾年,早先擔任常務副縣長和縣長的時候,他提出在全縣搞十萬畝蘋果園,要使糧食與經濟作物的比例達到4:6。全縣人民照他說的辦,像大煉鋼鐵一樣又是一場人民戰爭。那時候就有不同意的聲音,有人提出我們千喬縣地理位置與海拔高度不適應蘋果生長,溫差又小,蘋果的含糖低,很難生長出優質果子,也沒有市場競爭力。但是白廉不同意。白廉說那為什麼旬邑縣、洛川縣、禮泉縣、白水縣能種那麼多蘋果,而我們就不行呢?白廉書記說,現在關鍵的不是能不能種的問題,關鍵的是觀念與意識解放不解放的問題。敢想敢幹的話就能把蘋果抓上去,如果是小腳女人的話那就什麼事也幹不成。你想想誰還想當小腳女人。雖說現在不上綱上線了,但是這與上綱上線又有什麼區別。所以全縣人民就把平展展的土地挖成了深溝種蘋果。整整七八年啦,群眾費的什麼力,花了多少錢,你可能不知道,有的村上的群眾把身家性命都押在蘋果上了。吃糧的地一點兒也沒有了,可是蘋果到後來成了什麼樣子,賤的和狗屎一樣。到了收獲季節,到處堆的都是蘋果,一斤隻能賣幾分錢,連成本也收不回來。群眾看看不行了,就又挖起蘋果樹,先是一個村,接著是一個鄉,再接著是一個縣,群眾是“揮淚斬馬謖”呀……

夏雨濃打斷了方向榮的話,說,難道這些年縣上就沒有對群眾的蘋果在銷售上想點辦法?

方向榮歎了一口氣,說,這正是群眾對政府不滿意的地方,群眾說當初你們讓種時多麼的積極,現在蘋果掛果了,你們卻不管了,熊瞎子扳苞米扳一個扔一個,生娃不養娃,把我們群眾當成大頭了,我們就這麼好欺負呀。我們是你們手裏的泥巴,你們愛捏個圓的是圓的,愛捏個扁的是扁的。與政府的關係也就緊張了。

夏雨濃說,火石村的問題既然不是一般的問題,白廉在這裏時是怎麼處理的?

方向榮說,他在千喬縣時火石村的問題才暴露了一點點,還沒有釀成星火燎原之勢。而他呢,成天沾沾自喜,好大喜功,對於下麵反映的問題認為是有人給改革開放潑冷水,所以以後也就沒有人給他提不同意見了。到他調離千喬縣到市委任副書記,他都一直以為千喬縣是改革明星。殊不知問題的根子就是他那時候種下的。所謂的十萬畝蘋果園確實把全縣人民坑紮了。但是至現在沒有人提出來對這個問題反思一下。你走馬上任當了書記,我希望你能把十萬畝果園的事抓抓,讓人們明白我們共產黨人什麼事幹好了,什麼事幹壞了,有什麼經驗教訓,再不能拿著群眾的利益來搞什麼個人的官職升遷試驗了。

方向榮停了一下又說,火石村還有一個嚴重得很的問題,也是群眾鬧事的根源。1989年,仁義鄉在縣政府的號召下大力引進資金,大辦企業,那時如果辦不下一個企業,那麼一個鄉的領導就是笨蛋,就是無能的表現。就上遷無望,升官無門。所以當領導的全都削尖了腦袋想方設法到處弄錢。仁義鄉也與全縣其他鄉鎮一樣,到處找錢的門路。這時候,縣上一個退休幹部引進了一個項目,辦鈦白粉廠。這是個新型的原材料,據說飛機上用,人造飛船上用,各種電器上用,總之用途廣的很,就像空氣一樣人們須臾不可離開。但是辦廠子要錢,縣上拿不出錢來。當時擔任副縣長的白廉在全縣三級幹部會議上把這事兒了提出來,讓大家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三幹會召開後,有幾個鄉鎮的幹部跑到縣上找白廉要上馬這個項目。在這幾個鄉鎮中間,就有仁義鄉。由於白廉在仁義鄉抓點,對仁義鄉有感情,就把這個項目給了仁義鄉。殊不知從此把一個沉重的枷鎖套在仁義鄉的肩上,也套在縣政府的脖子上。沒有資金,仁義鄉找到了縣工商銀行,提出請他們從外地拆借資金。這家銀行的行長叫丁大光,是個半路子行長,不懂政策,就答應了,派人到省城找到一家銀行,拆借了500萬元。但對方銀行提出要有擔保。仁義鄉的領導就又找白副縣長。白副縣長充分發揮權力的作用,把縣財政局長找來,要他們想辦法進行擔保。財政局長不願擔保,說全縣的財政緊的像繩子,根本沒有錢可以擔保,白副縣長就說,你如果還想當局長,那麼你就給我擔保,你如果不想當了可以不擔保。財政局長聽得傻了眼,想想說,那就折中一下吧。白副縣長問是怎麼個折中法,財政局長說,縣財政可以擔保,但要縣政府出麵請仁義鄉來個反擔保,也就是說用仁義鄉的土地擔保縣財政的擔保。白副縣長把此事提在縣常委會上,常委們竟然同意了,於是,仁義鄉火石村的200畝土地就被用來擔保縣財政的500萬元拆借資金,明白事理的人都知道這事辦得玄乎,但是白廉當了縣長縣委書記以後卻還拿來當經驗介紹。誰知好景不長,過了不到兩年,剛剛開工不久的金宇鈦白粉廠就關門了,原因很簡單:一是原材料缺乏,鈦白粉廠的原材料要從廣西購買,可國家正規的廠子也原材料缺乏,哪裏還能顧得過來一個新建的名不見經傳的小廠子。廠子就停了。如果光停能把問題解決了也就好說,偏不偏事情十分的複雜,招工時縣上出台了一個土政策,那就是凡進廠的職工可以轉為商品糧戶口,但要每人交6000元。於是農村好多農民拿出平時省吃儉用的錢為自己和子女買了戶口,心想從此就可以跳出農門,但是等到他們的子女進了廠子還沒有掙一分錢,廠子就又宣布放假了。他們覺得上了當,就上縣鬧事,但是縣上沒有辦法,隻能說先回去,等以後開工時再叫工人們回來上班。工人們是回去了。而且貸款也到期了,省上那家銀行提出歸還到期的貸款。可這時候縣上哪裏還有錢還貸呀。沒有錢呀。縣上經常為每月的工資發愁呢。省上那家銀行到期收不到款子,便把縣政府告到法庭上,縣長白廉作為被告親自到省上法庭上出庭答辯,法庭判縣政府在一個月內歸還貸款,如到期不還,就把那200畝土地劃歸省上那家銀行。縣上當然拿不出這麼多錢,於是省上那家銀行帶人占了仁義鄉擔保的200畝土地,但這是火石村的土地,與仁義鄉並沒有任何關係。省上那家銀行要占這土地,火石村的群眾當然不答應,於是兩家便發生了衝突。省上那家銀行開來的小車被暴怒的群眾推翻了。而省上銀行叫來了警察則把火石村的群眾抓了幾個逮到省城。火石村的群眾不答應了,集體上縣請願鬧事,怒火萬丈的群眾把縣政府大院團團圍住,要縣長白廉快去把人領回來,白廉答應解決問題。縣政府出麵了,答應先還一半款子,請求省上銀行把抓去的人放回來。那家銀行也不是真的要占土地,答應了。時間不久,縣政府掙紮著拿出250萬元還了貸款。但從此卻把債務的包袱背在自己的肩上。現在,火石村的群眾鬧事正是這各種矛盾的集中表現。唉,仁義鄉的問題真是成了堆呀。沒有一把好殺手是拿不下這個鄉的。

夏雨濃聽得心裏沉甸甸的。

夏雨濃問道,那麼後來縣上把另250萬元款子還了沒有?

方向榮說,還了。但是縣財政把包袱背了。縣財政又從別的縣倒借了款子,現在可是東挪西借的過日子。

夏雨濃說,廠子的工人呢?

方向榮說,回家當了農民。隻是他們回家後再也沒有土地了,真正成了無業遊民,流氓無產階級。

夏雨濃說,工人都是當地人吧?

方向榮說,以仁義鄉尤其是火石村的人為最多。

夏雨濃說,你說仁義鄉火石村原先是白廉樹立的典型?

方向榮看了一眼新任縣委書記,說,是的。

夏雨濃說,但是據我所知,千喬縣這些年的基礎工業與骨幹工業也都形成了規模,比如食品加工業,建材業,化工業,難道這些與白廉沒有關係?

方向榮笑說,你說的完全正確,但是這些發展起來的新型企業正是因為沒有政府行為的幹涉,加上是走的市場經濟的路子,才形成了這樣的規模。如果縣上領導與鄉鎮領導有什麼政府行為的話,或者想把這些幼苗拔一下助長的話,根本不可能出現這種骨幹與基礎工業的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