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拆開公子羨贈我的錦囊,裏頭卻不是所謂妙計,而是一個卷軸,展開那卷軸一看,我忽然愣住。
那是一幅畫。
準確的說,是當年我還是公主時,顧長東為我所作的畫像。畫中的我猶是當年美如繁花的模樣。
看見那幅畫,我才陡然想起那時的我有多喜歡顧長東。醒也是他,夢也是他,為了他,甚至甘心放棄所有的權柄風光。
可原來,他卻是恨我的。
甚至,不惜步步為營,以身為誘,隻為置我於死地。
公子羨贈我這幅畫,也許正是為了提醒我,愛隻會叫人軟弱,如果一個人連自己的仇恨都能忘卻,那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三日之後,我囑托吞音先生廣發請柬,在大廳之中,我麵無表情地亮出了大梁第一才子早年的畫作。
滿座皆驚。
並不因為顧長東如今已封筆不再作畫,而是因為畫中女子,是已故的罪臣南呂長公主李貞。
這幅畫的筆觸如此曖昧,畫上南呂公主柔情似水,眼波含情。
正坐實了顧長東當年曾是南呂長公主入幕之賓的傳言。
如顧長東這樣的人物,被閑言碎語纏身,自可橫眉冷對,隻說這是坊間謠傳,然而如今這畫一出,便是確鑿的證據。
當年京中最香豔的一段傳聞,因此坐實。
最可笑的是那日,顧長東受他堂弟之邀,也在堂中,等著看我的笑話。不過可惜,他自己才是那個笑話。
我站在閣樓的欄杆上,微微笑著看著堂下眾人。
發絲滑脫,輕輕垂下,擋住臉頰的傷疤。遮住了我的醜陋,在眾人眼裏,也許我甚至可說是一個絕色美女。
隻可惜,外表縱然再光鮮美好,也經不起揭開掩飾,顧長東,你也有今天——
在眾目睽睽之下,我微微笑著道:“此畫起價一千兩黃金,價高者得。”
“一千五百兩。”
顧長東第一個出價,他站起身,冷冷掃視座下眾人。
周遭忽然變得安靜,似乎都察覺到了顧長東的怒氣,自然不敢得罪。
我見他以身份懾人,便覺得有些無趣,索性道:“這畫誰都可賣,隻除了顧公子。”
“為什麼?”
看起來,顧長東對我的容忍,已經達到了頂點。
也是,一個鄉野村婦,三番五次戲弄於他也就罷了,現在竟不知從哪弄來這副畫像,企圖徹底敗壞他的名聲。
但凡是個有身份的體麵人,想必都不能忍。
顧長東,李貞已經被千刀萬剮,你猶嫌不夠麼?哪怕現在,隻是有人提起你同她當年的一段曖昧,也要惱羞成怒?
你到底有多恨李貞?
我站在閣樓上靜靜的與顧長東對視,他當年可以害死李貞,現在也許一樣可以為保全顏麵,加害我這個無權無勢的小角色。
也許這個時候我應該見好就收?畢竟,我不想把命送在這。可是,為什麼我的腰背還是挺得筆直?為什麼我還是不甘心的與顧長東對視,為什麼,我還是,期待他會說他發怒,並非因為自己受辱,而是不想聽見有人議論已故李貞。
然而,我也知道,這一切隻不過是癡心妄想。
顧長東看著我,眼裏沒有憤怒,沒有鄙薄,隻有一片純粹冰涼,他一字一句說:“你最好見好就收,不要再玩什麼花樣,因為我可以擔保,這將會是你最後一次為所欲為。”
我心中泛起一絲苦澀,卻無法自控地爭鋒相對道:“是麼?公子的意思,難不成是想因一幅畫,置我一個不相幹的人於死地?”
顧長東冷笑一聲,卻沒有否認:“如果你覺得有恃無恐,那我告訴你,在上京,我會教你覺得死是一種奢望。”
顧長東此言一出,滿座嘩然,大家都不相信這個豐神皎潔,風度翩翩的世家公子會說出這樣的話。
我看著顧長東,骨子裏的寒意越來越盛。我知道他夠狠,然而事後得知,和當麵聽見,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體會。
顧長東也不說話,看著我,目光中一點回轉的餘地都沒,可笑是神情溫和,就好像那些威脅的話不是出自他口中一般。
一時間,整座雕樓靜的連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