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在雲華宮,我似乎也聽太監提過這麼一位淑妃娘娘,不過隻言片語,卻足以察覺出李謙對她的寵愛。
再一細想,自我出獄,被送回齊王府,似乎再也沒有聽過楚憐的消息。
前因後果一對照,我腦中嗡的一聲。楚憐本來就是寡婦,為圖富貴,不顧名節再嫁。
這樣一個人,難保見李翎失勢,又做了其他打算。
正想細問,顧長東卻對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道:“戲開鑼了,好好聽著。”
我轉頭看台上,旦角一身妝扮像是要唱穆柯寨。
這小旦雖不是名角兒,唱腔卻頗有幾分韻味,一出掛帥唱完,台下喝彩聲不絕於耳。我也忍不住跟著叫了兩聲好,再看顧長東,曲終還見他擊節讚歎戲文,有生之日責當盡,寸土怎能屬於他人,藩王小醜何足論,我一劍能當百萬兵!
我見此冷笑,看不出顧長東平常總擺出一副世家公子不齒伶人戲子的假正經模樣,竟也有這樣紈絝的一麵
聽完這段,他難得平和的同我說一句:“這出戲我百聽不倦,每逢有新生老旦要開唱穆柯寨,我必定要來聽。日子久了,也能跟著唱幾句,讓你見笑。”
我諷笑道:“見笑就不敢了,顧公子這幾句唱出了穆桂英的風骨精髓,大角名旦都難以望其項背。若是有朝一日顧公子粉末登台,恐怕這茶樓的門檻都要被踏平了。”
我隻道拿他和梨園戲子相提並論,一定會令他大為光火。縱是他自持涵養,不肯當眾發作,總也是要氣惱痛恨一番的,誰料顧長東聞言竟默然,良久方道:“若為是愛看的人,偶爾做一回粉末小醜也沒什麼大不了。”
我聞言一愣,想不到他也學我以退為進,心裏升起一股莫名的怒火,乘勝諷刺道:“愛看穆柯寨的人不多,顧公子可以學學西廂記,如你這樣風流倜儻的公子哥,演張生最合適不過。”
見我說的露骨直白,顧長東終於露出了本性,他冷冷說:“我一向便不喜歡聽人說我樣貌,你膽子不小。”
我見他盛怒,心中總算覺得有些痛快。也不再激他,轉而道:“若是膽小,恐怕這一輩子都隻好呆在衢州種地了,哪裏得來這一場富貴。”
顧長東忽而冷冷發問:“你可知道我當初為什麼肯帶你進京麼?”
我好笑道:“顧公子自然是愛我美貌出眾。”
脫下那層虛偽和善的表象,顧長東世家子弟低劣無禮的本性一覽無餘:“你臉上那道疤倒盡人胃口,竟也敢覥顏說自己貌美。”
聞言我便伸出雙手,好整以暇地檢視自己的指尖,笑道:“當初顧公子與我歡愛的時候可從來沒嫌棄過我臉上這道疤。”
我以為今日可以又看到顧長東當眾失態出醜了。
卻不料他聞言竟愕然,隨即失笑,搖頭自言自語:“聖人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我竟同你認真起來。可笑……”
見顧長東又開始假清高的表情,我忽然覺得心頭那根刺又開始隱隱作痛。
他看不起我出賣身體,卻忘了,當初他自己也曾出賣過身體。
然而這樣的惡語,我始終說不出口,不是因為不敢說,而是那段往事,連我自己都不能麵對。
我一閉眼,心灰意冷地逐客道:“那顧公子還是不要同我認真罷,免得彼此都累。”
顧長東聞言點頭,起身離開。
剛走出兩步,顧長東忽然回頭,無奈地自嘲道:“不知道為什麼,你總是讓我想起一位故人?”
我隨口問:“不知顧公子說的故人是誰?”
他聞言像是陡然間清醒,失去了方才的倦怠以及無奈,語氣變得尖刻生硬,帶著敵意對我道:“當然,你沒有一點比的上她。”
因為震怒,語調微抬,惹得旁坐的人側目。
顧長東向來最講究世家子弟的風度,鮮少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失態。
此時此刻大約是覺得我出身以及為人實在不堪,卻因我想起故人,所以分外著惱。
我忍無可忍,終於反唇相譏:“今後若有機緣,還請顧公子為我引見這位故人。我實在想象不出,顧公子的故人中,也有與【我】相像的。”
顧長東聞言忽然臉色大變,怒容在一瞬之間消散,變成彷徨與痛苦。
他失魂落魄道:“我現在就可以帶你去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