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母後病的不省人事,他卻在此間縱情嬉戲,當真有趣。我於是也笑了,向他走近,然後起藤枝抽向馬臉。
那匹馬受驚,把李翎從背上摔了下來。
李翎倒地後就不再動彈,而他散亂的青絲地下,緩緩流出一灘暗紅血跡。
看見血,我沒有害怕,反而覺得快意:死吧,隻有你死了,我才會開心。
然後我看見很多人尖叫著從遠處奔來李翎身邊,將他救起帶走。我趁亂跑回寢宮。
然而李翎並沒有死,當晚便醒了過來。
次日,一個小太監送過來一碗藥,尖聲對我說:“陛下有旨,請公主殿下歸位。”
我很害怕,打翻了藥碗。卻還是硬裝不怕,威脅說:“休想,你回去跟皇上說,皇後娘娘若有不測,孤必定要太子償命。”
那時候我說的話大概是沒有威懾力的,因為父皇依舊讓人每一點鍾都給我送一碗藥來。所有人都勸我說:公主殿下,謀害儲君是死罪,能留個全屍已經是聖上格外開恩了,您就領旨謝恩吧。
我又恨又怕,那副樣子應該很可憐,因為小皇弟李謙在看我的時候,神色十分同情。後來,我聽人說那晚年僅九歲的李謙,為我在父皇寢宮前的石階上跪了整整一夜,終於求得我父皇饒我活命。
……
父皇讓人把送出宮外,扔在路邊由我自生自滅。不過父皇的如意算盤沒有打響,因為舅父的人很快找到了我,把我接回了將軍府。
舅父極疼我,每晚給我講故事,看我入睡。
與母後的故事不同,舅父的故事總是有關兵戎烽火的。我雖不喜歡,卻依舊每天都纏著他給我講,並認認真真的聽。
在將軍府那段日子,是我記憶裏最幸福的一段時光。
可是,一切都在那天夜裏變了。
父皇身邊的總管太監忽然來了將軍府,說帶了父皇的旨意,卻不在人前宣讀,而是攜了我舅父去了書房單獨說話。
舅父一臉凝重的送走宣旨的太監之後,喊我進了書房,他告訴我,我母後沒了。
還說,父皇打算以妃嬪之製葬我母後,他身後要與皇貴妃合葬皇陵。
我記得我母親在的時候,對我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切莫把自己變成一個笑話。而父皇此舉,卻將我母後的一生都變作了笑話,我不能忍!
我對舅父說:“皇帝如此羞辱王家,怎可一再忍之。”
舅父微微流露出一點讓人費解的悲傷,落寞地說:“君要臣死,臣安能不死。”
那一天,我好像終於懂得了母後當年無奈的笑。
好像明白了那句我一直牢記在心,卻從不曾真正懂得的那句——誰贏了,誰說的話就是真的。
誰贏了,誰說的話就是真的。
誰贏了,誰做的事就是對的……
……
所以那晚,我在舅父書房門口跪了一夜。
在黎明前,舅父終於開門出來見我。我抬眼看他,不過一夜功夫,舅父卻似老了十歲,銀霜爬滿他原本烏黑的兩鬢,眼裏盡是血絲。
他扔下兩塊犀角製的牌子在我麵前,轉身回房,掩上了門。關門的咿呀聲裏,我似聽見他歎息一聲,冤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