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姨娘在這吃人的內宅裏,安安穩穩的過了這麽些年,又豈會是個笨的?一聽便知:“三夫人這話,說的可謂是極有技巧的!明著,處處顯出對庶女的關心,做足了一個賢惠嫡母的派頭。實則,暗裏卻是給碧兒平白安上了一個帶病請安、不敬嫡母的罪名,而且關鍵是她最後的一句話,這要是傳到了老爺的耳朵裏,那她豈不是連唯一的庇佑也沒有了嗎?”
賈姨娘感覺到自己的嘴唇已經咬得出血了,尖銳的疼痛總算讓她稍稍平息下來了慌亂的思緒:她自是知曉;——曲舒萍這是在找事呢!可沒辦法,賈姨娘沒忘記,自己可不是家生子,這關係到性命的賣身契還攥在三夫人曲舒萍的手中。今天這個啞巴虧她和碧兒算是吃定了,碧兒就算是沒病也得病!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賈姨娘的心思便轉了又轉,少頃,她開口道:“夫人教訓的極是,都是妾身不好,明知碧兒‘染病’,卻還要帶她來請安,惹得夫人不快,妾身自願領罰。”
曲舒萍淡淡的掃了一眼賈姨娘,正要開口,卻聞一清脆如出穀黃鶯般的女聲“賈姨娘,別的暫且不提,單憑你剛剛的一席話,就足夠讓你好好‘休養’幾個月了!”沐婉嫣刻意在‘休養’二字上加重了音,話語甚是輕柔婉轉,卻讓人感到一股壓迫力。“賈姨娘,你是什麼身份?碧姐姐又是什麼身份?是誰給你這樣大的膽子,讓你一個賤妾也敢直呼小姐閨名,不過一個下作的奴才而已,你又有何德何能來惹到母親不快!姨娘,你未免也太伶不清了!莫不是姨娘也染上了風寒,當真被嫣兒說中了,需要靜養一段時日?”一番話,仍是不急不慢的語速,卻驚出了賈姨娘一身的冷汗“…。這,這九小姐好生伶牙俐齒!”
沐倩碧看到自己的生母被這個嫡出妹妹說的無話可還,不由大感驚奇;“沐婉嫣這個草包何時竟變得如此善辯?難道終於開竅了?”嘴上又道:“九妹妹的嘴巴好生厲害,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的惡女在欺辱丫鬟呢!賈姨娘就算再不濟也算是這府裏的半個主子,你的長輩,就算她錯了,也還是有主母來罰,還不值當,需要九妹妹你來教訓吧!”
賈姨娘暗道一聲:“不好!”她原本就打算自己一個人擔下所有的責罰,可誰承想,沐倩碧竟會站出來。這樣一來,說不定她們母女倆都要被拉下水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沐婉嫣便又用那綿軟的嗓音說道:“敢問碧姐姐,你口口聲聲說婉兒長幼不分,尊卑不別。可碧姐姐莫要忘了,碧姐姐和婉兒可是親姐妹,同為父親的骨血。碧姐姐卻放著母親不去孝敬,反倒是偏幫一個奴籍未脫的婢子,姐姐當真非要自降身份嗎?竟要為了一個姨娘傷了姐妹的和氣?這要是傳出去,指不定,江南街頭巷尾的說書先生,要津津樂道多少天呢!”
沐倩碧的臉已經變成了豬肝色,她最不願提及的,便是生母這矮人一等的身份。偏偏,沐婉嫣還一直用這個痛楚來刺激她,沐倩碧也還是年歲尚小了點兒,手段、耐性都還未及她生母的十分之一,賈姨娘能夠做到強自鎮定,而沐倩碧對沐婉嫣的憎惡,卻明顯的擺在了臉上,讓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三夫人自是看到了沐倩碧那惱恨的神色,卻是嘴角一彎,又垂下頭去細細品茶,心中隻道;“一個庶女而已,縱使頂破了天去,這關乎到命運的婚事還不是在主母手裏,再怎麼說沐倩碧也是老爺的女兒,我就算是想打壓,也不好做的太過。不若先留她幾日,隻做是給小九找點兒欺負人的樂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