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6章(1 / 2)

一日,江國太後召我前去。來到這裏許久了,除了新婚合禮的時候,見過江倉的家族中人,這幾個月以來,我便一直沒有主動去問安過。不是我怠慢,而是江太後很早便慈愛地對江倉囑咐過,說我一路辛苦,讓我好生休養,沒事不必前來問安。於是,這一“休養”便是半年。

我在宮中好吃好睡,養尊處優,幾乎把這宮中最高位置的女人給忘了的時候,在一個晴朗的冬日,太後有請。我一邊猜著太後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一邊從容地穿衣打扮,敷脂,勻妝,一絲不苟。妝成,細細地看著銅鏡中的自己,來江國的這幾個月,臉頰圓潤了些。吉依照江國宮中的打扮,給我梳了個雙環髻,雙環翅翹,簪滿明珠紅茾,頭頂便如孔雀開屏了一般。我皺了皺眉,連聲吩咐著拆下來。吉急忙叩首請罪:“夫人恕罪,奴婢是想著今日太後召見,夫人入鄉隨俗,打扮成江國的式樣,好……”

“好討太後歡心是麼?”我微微一笑,讓她起來。

“我是大楚的公主,不需要討好任何人,哪怕是太後。”我神情冷清了下來,“半年了,太後不肯見我,又何曾把我這個楚國的公主放在眼裏。既如此,便兩下各安其所便是。我平日裏梳什麼頭,你仍然給我梳什麼頭便是。”

吉誠惶誠恐地應著。蘭芝和黑吾立在一旁,交換了個眼神,並不多話。我環顧四周,楚女都在,唯獨少了缺一人。

吉見我的眼神,知我心意,笑道:“缺一大早便去染坊去看她配色的布匹了,現在還沒回來呢。”我笑了:“這個缺倒是找到可玩之物了。隨她去吧,我們走。”

江國太後宮,地方不大,卻修繕的十分精巧雅致,與我母親端莊肅穆的福壽宮相比,更像是女兒家住的香閨。九轉的紅廊,細細雕著斑斕彩畫,嫩綠淺黃的帛紗層層曼曼,一眼望去,將正堂裝點的熱鬧又俗氣。我心中一邊暗暗鄙視著江太後的品味,一邊不動聲色地給太後行禮。

太後年逾四旬,形容微微發福,圓圓的臉上隻有一雙狹長的鳳目是與江倉如出一轍。頭梳高昂的雙環髻,狀似飛天。發髻上毫無章法地簪滿碩大的明珠,金釵,紅玉等物,璀璨奪目。身上更是一派花團錦簇,各種顏色的花卉飛鳥圖案,滿滿匝匝,越發顯的腰身滾圓。太後的動作十分莊重緩慢,我邁進門來的時候,她正與一旁的華公主端詳著一匹絳紅色的流雲錦,那錦鍛掛在一個小宮人的身上,流水般傾瀉下來,五光十色。

太後轉過身來,麵目慈祥地看著我,笑問道:“不知吾子在此處過得可還好?”

我微微一笑:“再好不過,多謝太後惦記。妾身許久不來問禮,內心惶恐,得聞太後召見,便立即前來,若妾身有失禮之處,還望太後恕罪。”

太後尚未發話,一旁的華公主笑嘻嘻地問道:“嫂嫂快來,看這匹錦緞如何?阿兄新得的貢物,說要送我裁衣呢。”

江太後急急地使著眼色給江華,江華卻並未覺察,笑著摸向那錦鍛道:“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漂亮的錦鍛,我要做件最漂亮的曲裾,在我生辰宴會上穿!”

這個小姑神彩飛揚地笑著,絲毫不理會江太後頻頻使來的眼色。我心中好笑,裝著迷醉的樣子,上前撫摸著錦鍛:“確實是少見,這種流雲鍛,聽說巴巫之地一年才產十匹,世上少有。”

我轉過頭去看向江太後,微笑道:“有好東西便拿來孝敬太後,夫君果然是孝子。”

江太後支吾著:“華兒下月生辰,本宮想著,這個顏色嬌嫩,更適合華兒,因此便賞了她。”

我笑著搖頭道:“不妥不妥,這個顏色,未免會顯的公主老氣。”

江太後一驚,問道:“老氣?”江華也立刻皺起了臉,一臉的不悅盯著我說道:“為何不妥?嫂嫂可要將話說清楚了?顯得我老氣?難不成嫂嫂覺得這匹錦緞適合你?”

我微微一笑,轉身向吉問道:“我的嫁妝中,共有多少匹這種流雲錦?”

吉恭敬地回答道:“共有三十六匹,橘黃,豔朱,赭青,靛藍,天青,霞紫各六匹。”

江太後母女二人瞠目結舌地看著我。

我轉過頭來,微微笑道:“這種絳紅色的流雲錦,三年前我母後曾拿來做了一件曲裾,嫌顏色花哨老氣,賞給了下人,不想今日公主拿這個當寶貝……不如我送一匹顏色嬌嫩些的與公主,做為公主生辰賀禮吧。”

江華顧不得我話中的譏諷,兩眼放著光,急急地撲過來問道:“嫂嫂可說話算數?”

我笑道:“一匹錦鍛而己,公主若不信,一會隨我回宮取走便是。”

江華立刻笑眼彎彎,對江太後笑道:“母後,楚國的公主就是出手闊綽!娶了這樣一個嫡妻,長兄可占到大便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