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不知道你會不會因為寂寞,或者因為其他什麼理由,而毅然決然的背起行囊,去另一個陌生的城市旅行。帶著自己僅有的影子,以及就那麼一點東西。那並不是一種逃避的離開,而是一種將自己拆開來,曝曬在太陽底下的勇氣。
那些年,我總是喜歡這樣莫名的請幾天年假,跟父母說,是公司組織的,去一個什麼地方玩幾天,跟我最好的閨蜜淩說,“是的,我又想出去了。”而那些年,我更加喜歡在一個陌生的地方,認識一些陌生的人。卸下在固有的角色裏麵的麵具,其實很簡單,隻要說自己想說的話,跟自己不爽的人翻臉,對著自己看來相當順眼的人說,“嘿,做個朋友吧。”
那種颯爽,一度叫我著迷。我跟我最好的朋友聊過這個話題,我們得出的結論是,“城市,以及城市的節奏,叫我們壓抑。”
是的,那是一種壓抑,來源於工作,來源於父母親友,也有可能來源於自己最愛的那個人。我們在自己特定的位置上扮演的角色,已經讓我們做了太多太過的犧牲,在時間的過往裏,已經叫我們連去哭泣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想,我是需要這樣的一個空間,去釋放的。直到有一天,我打開QQ,打開MSN,跟前不久在異地認識的一個相談甚歡的女生說,“好久不見,最近怎麼樣?”之後,她淡淡的問,“你是誰?”
我對著電腦,左手壓著幾疊文件,發了很久的呆。
我跟淩說,“我好像又回到了遠點。”
淩同我有同樣的感受,同樣的愛好,卻更加歇斯底裏的表現。她一年甚至會出去十來次,頻繁到,幾乎每個月都會消失這麼幾天。但她同我不同,她在這個熟悉的城市,有固定的男友,清雋,優秀,並且已經談婚論嫁。可是每次出去,她都會在一個地方,找一個“臨時”的男友。無關將來,不談**,隻論感情。當雙雙分離時,她會給那個人一個擁抱,說,“你好!再見!我不確定,我是不是愛你。”她是一個颯爽的女性,我總說,“我很羨慕你,你知道嗎?”而她在聽了那麼多次的一個下午,放下漂亮的白瓷咖啡杯,淡淡的朝我笑道,“妮子,我其實更加羨慕你。”
我不懂,但她卻不去解釋。她帶著我喜歡的神秘感,露出極為具有誘惑力的神態,窩進鬆軟的沙發。那條路,叫思南路,插在淮海路的某個地方。
“我也是。”很快,屏幕上跳出這樣的文字。
“你不問我是因為什麼?”
“我可能想跟周分手。”
周是淩的男友,戴著金絲邊眼鏡的優質男。他在上海最吸金的陸家嘴上班,公司在三十六樓。他說,他的香港老板相信,三十六是他的吉祥數字,亦如道瓊斯指數那樣迷人。那天,是淩第一次向我鄭重的介紹他。但我卻在她的眼裏看到,淡淡的,“對,不過是他。”這樣的意思。
女人,上了年紀,就開始承受多方的壓力。原先在讀書時候極力反對我們談戀愛的父母,都開始恨不得自己沒說過那樣的話,更有甚者,已經摸出一副撲克牌這樣多的照片,攤在你麵前。我以前曾經這麼形容過這個動作,“好像美劇裏麵指認犯人,你說,為什麼科技不再發大點,這樣我們就真的可以在電視機裏麵,挑選男友了。”淩說,“因為我們在挑選別人的時候,我們其實也有在被人挑選。”這樣的話題,在那個還坐在同濟微熏的小溪邊的時候,顯得那樣愜意而優雅,但當我們自己也開始身臨其境的時候,卻顯得那樣讓人心悸。
“你對他沒感情了?”我驚問。
“感情?拜托!我跟他之間就沒有過什麼感情。”我想象淩那張畫了豔麗紅色的唇,我感覺她殘忍。但是再一想,她不就是一直是這樣的嗎?“我,年芳二十有八,學曆一本,要樣貌有樣貌,要身段有身段。工作穩定,收入固定,生活略顯檢點。我要是沒個男友,我公司不傳我做我領導小三才有怪了。”淩說話向來直接,聽得慣的人自然不多,我可能屬於少數派。
我在我的腦子裏麵腦補周在聽到淩跟他說分手時候的情景。
周給我的感覺,冷靜,自然,健談。做一切最正確的事情,說一切最適合場景環境的話,堪稱時代的楷模,這個社會最規整的零件。淩喜歡自由,不受約束,曾經在夜店點水而過,卻不是因為無聊。用她的話來說,因為沒接觸過,我不過是去見識下的。她是真的在無拘無束之後,有著極為高的定力,從來不受任何影響。
我想,那個場景應該很幹淨。一個說,不過是不愛了,一個聳聳肩,安慰說,沒關係,以後我們還是朋友。一個抱胸,一個扶眼鏡。
我搖頭,感覺還是回到現實的好。
“人家一優質適用男的,你真就這麼放棄了?”
“妮子,我在麗江遇到一個特有魅力的男的,我感覺我喜歡他。”
“你們滾床單了?”
“………………”
“你知道我的底線的,沒有!”我想,要是她在我麵前,該是手舞足蹈的說我腦子開了天洞。
我說,“哦。好的吧。等下下班見,我們聊聊。”
“好!老地方。”
我歎了口氣,發現本來應該是我吐槽的事情,現在,或者說,這幾天,都會是她做主導。不過再一想,我這個不過是無病生吟,她這事兒才正經。
刪了那個本來很喜歡的,一片山水照片的頭像,我跟領導發了個mail,附帶一份年假PDF。
兩分鍾之後,我收到回複,“Approved!Enjoy
Yourself!”
我轉頭,看到玻璃窗內的那個嚴肅的人,朝我比了個“OK”的手勢。
從公司裏麵出來,我就給淩打了個電話,我說,“我請假出來了。”順勢,看了下時間,兩點半。
“朝前看,我車子就停在你斜對麵。”
這就是七年閨蜜的默契,我不禁朝她揮了揮手,一路小跑鑽進她的copper裏。
“你又請假了?”她遞給我一杯溫熱的星巴克抹茶拿鐵。
我聳聳肩,表示,你既然知道,又幹嘛多問的表情。
“恩,反正我們外企對我們這種年假用不掉的困難戶,表示隻要工作不多,請盡快用掉休息時間的態度。”
淩瞪了我一眼,說,“真羨慕你們外企,我們苦死了。”
“少來!你們國企不要太好,福利又多,想出來就出來,比我們自由多了。你下午溜出來跟你們領導說什麼理由了?”
“來大姨媽,心情不爽!故,請假半天!”她啟動車子,臉無表情,說的特順理成章。
“你們領導怎麼說?”
“走你的!”說著,她狠心踩了個油門,衝過了一個黃燈。
“唉。還是你們舒服啊。”我係好安全帶,打開咖啡杯子,小心翼翼的,吮掉最上麵的泡沫。
“你才少來呢,我一直感覺你們領導對你有意思。還記得上次你們公司聚餐,正好撞到我跟周吃飯跟你們在一起嗎?我就看到你們領導對你一直在瞥眼。我說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就從了吧,看他樣子也不差啊。能做到你們外企的一個部門經理,收入總歸是三開頭的五位數了吧?!”
淩右手脫開方向盤,攤掌,對我做了個五的動作。
我們領導姓李,年紀隻比我大了三歲。美國哈佛大學畢業,讀書時,便有論文發表在報上。屬於年少有為,青年得誌。總公司把他分配過來的時候,正巧我們上一任突然離職,我們內部正在明爭暗鬥這個位置。牛鬼蛇神間,他就那麼一站,就好像是如來佛祖念了個萬字印一般,統統散開。他整個人都帶著一種光芒,叫我們不敢逼視。說真的,在他手下做了也有一年多了,我卻沒怎麼正視過他。一來,我的職位性質,報告的人其實並不是他,二來他出入特早特晚,每逢開會,我們都是在電話裏麵進行。我對他所有的印象,不過就是隔著那層磨砂玻璃,他對我做得那個一沉不變的手勢。
“這跟收入無關好嗎?難道你跟周在一起,就是看中他的收入嗎?”我像拍蒼蠅般把她的手拍了回去,並附帶一句,“好好開車,這裏兩個人呢。”
“對啊!否則你以為什麼?”淩一個急轉彎,叫我不禁伸手去轉頭上的扶手。“我媽要我結婚,我當然找個事業多金,不管我的。”她拍了拍方向盤,“還記得這車嗎?就是那天他跟我告白之後沒幾天送我的。”她轉頭看我,認真的說,“你知道嗎,我那天是看在這車的麵子上,才跟他談的。”
這事兒我早就知道,早在那天淩帶我認識周那天,他跟我們散去之後,淩就跟我說了。不過換了個場景跟環境,就聽得不是一個味了。我總以為,怎麼開頭的,並不重要,怎麼結尾的,才重要,日久也會生情,況且周是真的對淩不錯,近乎於百依百順。
我點點頭,感覺還是應該說些什麼,“那你們談這麼久,就沒培養出點感情什麼嗎?”
“沒有!”淩答得簡潔,接著開始解釋,“就外形來說,他肯定是符合我的口味的。”她這話,讓我想到以前我們在同濟老樓裏麵俯瞰球場,細數運動神經與外貌並存的優質鮮肉。我用,“你看,那條兒不錯。”來形容一個人。而她是說,“那腰力不錯,那臂力夠足,那臉長得很立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