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無望的愛(二)(1 / 2)

無數次的爬起,無數次的跌倒,直到最後,我才發現自己再也沒有站起來的勇氣。也許就這樣吧,讓我心心念念的人兒就這樣腐爛在我的心底,發臭結痂。

陰暗的巢穴,我探不到陽光的腳步,風雲的善變。如此醜陋的身體,我拿什麼來尋找我的過去,隻是回憶漸漸在時間裏死去。

有一天,我身體的主人對我說:“你執著於你的過去,你的女兒,可是你要知道,你的過去痛苦遠大於幸福。而我,雖是上古巨蛙,但總要靠食靈才能存活,盡管所有的生靈都討厭我們食靈一族,可是這卻是我們繁衍下一代所必須的。到了我這一代,世上已沒有我的同族了。我不知道我為什麼還沒有消亡,可是既然還活著,我就要為我的孩子們想好活路。”

世間小愛千千萬,唯獨母愛才是最偉大的。我想到了我早已遠去的母親,我想到了我的小愛麗絲,我想到了我回不去的過去,就像這個看不到光的巢穴,我吞下所有的黑暗。

我的靈魂因為一口固執而無法被食靈巨蛙所消化。它無限憤恨,卻又無可奈何。歲月是一條無法跨越的鴻溝,我想消逝,卻隻能寂寞著自己的寂寞。

有一天,她出現了,海藻般的長發,暗黑的長裙,蒼白的麵容上,清眸微動,雙唇豔麗妖嬈。心中的某個地方突然間亮了,我知道,我的她回來了。可是,隻是,我的小愛麗絲,再也不認識她的媽媽了。

食靈巨蛙桀桀的笑著,我感覺到她的血液奔騰般叫囂,莫名的興奮讓我心驚。

“好多年了,好多年沒見過這麼純淨的靈魂了。絢麗的魂魄,琉璃色的心,真是世間瑰寶。嗬嗬,沒想到,有生之年還有這等好事等著我。不知道……”

“不可以,我不允許你吃她。”

“別傻了,你以為她是你的女兒嗎?你不知道自己在世間存活了多久嗎,你的女兒早就變成白骨塵土,怎麼可能還是一副小女孩的樣子?”巨蛙呱呱叫著,巨大的身體在窄小的洞穴不停跳動。“吃了她,吃了她,我們才能獲得救贖。吃了她,吃了她,吃了她……”

救贖,救贖。是的,是的,她不是我的小愛麗絲。我的孩子,她早在一百年前就被狼給叼走了,我的孩子,她不會認不出我的。救贖,救贖。有多久,我沒見到太陽。這個令人厭惡的洞穴,這個令人厭惡的身體,沒有人來救我,我也救不了我自己。吃了她,吃了她,吃了她……

她仰著頭,一臉無辜地看著四周的玩偶,破碎的眼珠,肢解的四肢,陰暗的世界裏她清眸微揚。

“餓了吧,來吃點東西吧。”轉眼間,巨蛙已蹦到她的身前,伸長卷舌,舌上翻騰的是無數扭動的硬蟲。“又大又新鮮的屎殼蟲,是我特意為你留的。乖乖將它們吃掉,養得白白胖胖的。哦嗬嗬……”

我知道她別有意味的笑,乖乖將它們吃掉,養得白白胖胖的,供我享用。巨蛙的孩子快要出世了,她迫切地想為她的孩子們找一個居住的地方,以血養身,幾百年的孕育,她的生命在孩子脫離母體的那一刻消亡。巨蛙雖是及其醜陋的生物,但它們繁衍下代的方式無法令人不動搖。她深綠的肌膚上膿包越來越鼓脹,膿液也越發的清澈,時不時的可以看到黑色的蝌蚪小蟲撞擊著她墨綠的表皮。她很痛,可是她的血液總會在撞擊疼痛時熱烈的沸騰,我感覺到她的疼痛,亦感覺到她的欣喜。曾經,我堅信,世界上的任何一種生物,不管她的長相,不管她的善惡,最慈悲憫人的那一刻就是當母親的瞬間。

巨蛙告訴我,三天後的仲秋夜,她的孩子就要出世了。她所有的孩子都將在那個月圓之日破皮而出,千百年的等待,都將在那一天得到圓滿。

“那之後,我也許就會死。”它說話的叫聲仍舊不堪入耳,但是它是如此的興奮,以至於掩蓋了自己將要死去的悲哀。

“不過你不用擔心,那個孩子不僅會成為我所有孩子的供養所,她純淨的血靈也會使你獲得重生。”

我說:“那一天,你真的會死嗎,消失不見?”

“也許我會和你一樣,可是誰都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而我們食靈一族也沒能逃過宿命的安排,我隻希望我的孩子們能夠平安出世。現在我累了,我要好好休息一下。”

我隻是個沒死透的人,有的也是沒死透的悲哀。巨蛙的靈一下子沉到最深處,那是它所有“識”所彙聚的地方,那也是我無法抵達的地方。

我的靈魂浮了出來,這種時刻通常是我們靈魂的對換時刻,但巨蛙是一種很警覺的異獸,控製它身體的時刻往往是很短的。我借用它笨拙的身體來到石床旁。

四周都是黑暗暗的,她的眼睛就像夜空中的星星,點亮了黑暗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