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醒時分(1 / 1)

不過是一個夢吧。

泛著粼粼微波的水池邊,青灰的岩石上坐著一抹修長的身影,明明是俊傲挺拔的,卻偏偏讓人感覺真的如一縷幽魂般,纏留不住。

“蘭心。”

不是蘭華公主,也不是出自父王之口。

甚至連淡笑都沒有,卻看進了他的眼,人們都稱讚他的眼生得極是妙美,就像是女子一般,蘭心卻覺得,這雙眼睛的深處,她望不到呢。

望不到卻有什麼推力使她多想隻身深入,一探究竟,就算是深潭,就算是泥沼又如何?

她的皇兄,從來是出淤泥而不染的。

想要在皇子女眾多的宮中生存,在權勢的鬥爭中保持中勢,從來就不容易。

沒有野心,本來就不容易。

皇兄深藏的淩厲,不是出於野心,隻為了守護一個人。

母妃,皇兄有,而她沒有的。

她叫皇兄的母妃母妃的時候,纖柔的女子盈盈一笑,令人讚歎,蘭心偷眼瞧向自己的皇兄,怪不得是如此的相貌呢。

未來的皇嫂,真是羨慕她呢。

不懷好意的目光落入那柔軟的鏡湖水中的倒影,明澈地照著他英挺的背,不如改變注意蒙他的眼吧。

可他已經認出自己了啊。

那一句蘭心,軟軟地落進她的心坎,春天的風,暖得就快把人融化了。

驀然碎了嗎?剪影晃蕩、破碎、散開,那支離的影像,蒸發在了惱人的空氣中,帶著酒氣,噴人的酒氣。

“是又怎樣?”

一睜眼就入耳了這麼一句,蘭心是怎麼聽怎麼不適應。

她的眼前沒有皇兄啊。

他……是誰?為什麼抱著自己呢?

蘭心一點慌張也沒有,從沒人教習過她男女相處需遵守的禮儀,她的夫君,會是駙馬,她不需要聽從規矩,她就是規矩了。

轉眼看見了父王,蘭心很高興,父王很久沒來看自己了。便要下身履地。

誰知,腰身被箍得緊緊的,十分地疼。

冷氣……襲來。

在這人的懷裏,絲毫沒有暖意。

他的冰眸,此時又和父王的相焦著,連父王的目光,也多了她曾不經意看到的森然。

交鋒的中央之下,伏著一人,筆直地跪著,猶如千年不化的雕塑。

蘭心心中一痛,便是多大的禁錮,也不能阻擋,多冰寒的冷冬,也要過去。

夢。醒了。

沒有皇兄,沒有母妃,有的,不過父王,不過明欣,或許,還有自己的國家。

當皇兄的手掌攥著自己的手時,冰冷變成了溫暖。

就反一反吧,為溫暖,不畏寒冷,不畏寒冷一次。

這個傲如霜雪的人,必是父王要擊退的。

這個峭如陡峰的人,必會使明欣與我日夜不安。

這個寒如冰柱的人,必會是最大的不溫暖。

而她是誰呢?蘭華公主啊。

抿唇笑了笑,感知到懷中人的響動,投來厭惡的一瞥,把憎恨寫盡了,在不動聲色幾乎沒有表情的表情裏,在安然無異沉冷得褪去波光的眸子裏。

分明還是映著自己。

同樣的淡而無痕的厭惡,沒有憎恨,

同樣的冷然沉靜,卻波光瀲灩。

這就是國家的不同了。

並不是武力便能決勝一切。

固不能守衛一個國家,卻是一個國家的傲骨。

“明欣,來扶我一下吧。”

腰要斷了,固然如此,

不,正因為如此,才需要——

逃開不是明智的,讓人心甘情願地退卻,是風度呢。

皇兄的風度,便是如此。

父王,你說呢?

正色中偷偷看向父王,果然,眼中的寵溺好熟悉、又好陌生,幾欲讓人失神。

微微的澀然從心中湧起,

皇兄,是思念成疾了嗎?

大漠的孤沙,如何地崩濤,如何地逍遙,你說過,要捧回來給我看的。

約定了,要記住,蘭國的公主不是蘭華,而是蘭心。

明白嗎?

明白嗎?

清瘦的身子站起,走向自己,承著千斤重的視線,仍是端正的宮女風範,一點偷懶的樣子也沒有。

心中又灌入一陣清泉,帶著力量。

想笑,她卻了然地看了去,拒了自己,或是,早已接受。

總是,

在她始料不及的時候,

上天賜給她一個明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