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被刺中的時候,她忽然覺得錯愕以及——輕鬆。
是的,輕鬆。
自重生以來,她時常覺得疲憊,仿佛身上背負了無數使命,都要再這一世來完成,這會兒重新死在了宋岫君手上,她的魂魄幽幽飄離了身體,看見一屋子的人哭得稀裏嘩啦,仿佛悲傷異常。
然後她看到自己的父皇匆忙趕到,看到他在自己床榻前一聲聲喊著自己的名字,忽地覺得心酸,兩輩子她都這樣與父親別離,說起來最對不起的也就是自己的父皇了。
她慢慢落在今上身邊,想要抱一抱父皇的胳膊,卻是不能了,隻得輕歎了一聲,扭頭飄出了正殿,看到了門口的李蕉和被禁衛押住的宋岫君。
李蕉臉上表情木然,卻不知在想些什麼,她不禁在想,若是她這會兒死了,他那想成為龍神的願望,還能不能達成?
她思索了許久,沒能得出答案來,隻好飄去看宋岫君,她簡直想不明白,為什麼宋岫君忽然瘋了一樣要來殺她,難道是她父皇說了什麼刺激到了他麼?
可這會兒她卻沒法開口去問,隻好百無聊賴地重新飄回自己的身體旁邊,等著地府來人帶她重新回地府去。
可看著自己的身體慢慢變涼,被人裝裹好,放進了金絲棺,三天都過去了,地府都沒有來人。
她飄蕩在皇宮裏麵,仿佛也沒有任何人能察覺到他,幾次跟在李蕉身後,他都未能察覺到她的存在。
沒由來地,她覺得有些不安。
然後,她看著自己的身體下葬,南清公主墓,就在今上為自己選擇的陵寢旁邊。
她好奇著在那裏逗留許久,把自己的墓仔仔細細看過,最後還是無聊地重新飄回到皇宮當中,她不知道為什麼這次地府沒有人來接引她,就如一個孤魂野鬼一樣——不,她比孤魂野鬼還寂寞,她飄蕩了這些時日沒有遇到任何鬼怪,也沒有任何一個和尚道士發現她,她隱隱覺得發生了什麼,卻又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入了冬,帝都開始下雪,洋洋灑灑的大雪將萬物覆蓋,放眼望去皆是深深淺淺的白。
她不覺得冷,可飄在外麵隻覺得無聊了。
早朝時候她飄去朝堂上聽了大臣們上奏國事,又爭論起要立太子的事情來。趙之蘭成了大臣們推舉的對象。
而今上卻不置可否,什麼都沒有說,隻冷眼看著朝臣們因為這件事情爭得不可開交。
她覺得可笑了,然後去天牢裏麵看了一眼宋岫君,那夜之後宋岫君一直都是一副癡癡傻傻的樣子,無論對他說什麼做什麼,他都沒有反應。
安國公宋森求情之後,今上免去了宋岫君的死罪,卻下旨關他一輩子,而宋森的爵位也因此被奪,如今隻是庶民身份了。
宋家出了這樣的事情,宮裏麵宋貴妃的日子也不好過,這些時日來都是稱病不見人,就連趙之蘭也不見。
倒是趙之蘭仿佛未受到任何影響,隻同從前一樣。
到了臘月,她忽然覺得疲累,從前她是個鬼魂的時候倒是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情形。
在外頭飄了一會兒,她覺得累極了,便回去了芊芳宮,在正殿徘徊片刻,卻沒想到忽然遇到了慕南呂,而慕南呂顯然也看到了她。
她看到慕南呂臉上毫不掩飾的驚喜神色,心中疑竇重生,卻聽到慕南呂道:
“殿下回來了!”
她張了張嘴巴,卻被慕南呂頭上那支金鳳釵吸引了注意力,竟然情不自禁地抬起手來,想要把那支鳳釵取下來。
那是一支鳳羽形狀的釵,所有的心思都用在雕琢鳳凰的尾羽,精致異常。她從前仿佛從來沒注意過慕南呂戴著這麼一支鳳釵。
慕南呂取下了鳳釵,溫婉地笑了一笑,雙手交予她,道:“這本是殿下的東西,臣女不過是代為保管罷了。”
她想了一想,卻想不起來自己曾經有過這麼一支釵,可這邊想歸想,那邊已經接過了那鳳釵,然後她自己被自己嚇到:她已經是一隻鬼魂,為什麼還能接住這鳳釵?!
還沒等她想個明白,忽然覺得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在失去意識之前,她心中有十萬個為什麼,可終究是沒能問出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