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岫君不太記得自己是怎樣回到了和寧殿。
他被今上所說的話震撼,一時間隻覺得難以接受。
回到殿中時候已經掌燈時分,廊下的宮燈是橘色的,在夜幕當中,顯得格外明亮。
樹影森森,初冬已過,風聲帶著北方的冷冽,呼啦啦吹過來。
宋岫君站在廊下若有所思看了一眼東宮正殿的方向,心中忽然拿定了主意。
看向身邊的內侍,他慢慢開了口,問道:“現在殿下可已經休息了?”
內侍道:“聽著慕大人說,尚未歇下,聖上吩咐的事兒殿下還沒做完。”
“你去一趟正殿,就說我一會兒送些宵夜過去。”宋岫君說道。
“是。”內侍應下來,急忙退出了和寧殿,一路往正殿去了。
正殿中的趙之鸞聽說宋岫君要過來的時候著實吃了一驚,身旁的李蕉倒是似笑非笑的模樣,隻一言不發。
慕南呂笑道:“殿下也不必如此吃驚,駙馬這樣也是為著殿下好。聽聞剛才聖上召見了駙馬,想來這便是駙馬突然對殿下示好的原因吧!”
趙之鸞看了一眼李蕉,然後道:“既然如此,一會兒他來了,便帶他進來吧!”
慕南呂道:“是,我這便去吩咐了。”
趙之鸞擺了擺手示意她先出去,將手中的折子放下,輕輕歎了一聲,道:“也不知父皇與他說了什麼。”
李蕉倒是一笑,道:“聖上無論說了什麼,都是為了殿下好。”
聽著這話,趙之鸞沉默了一瞬,苦笑道:“父皇自然是為了我好,這些我都知道。”
“既然駙馬要來,我還是避嫌好了。”李蕉起了身。
“隨你吧!”趙之鸞輕歎了一聲,並沒有挽留。
李蕉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終究是什麼都沒說,隻是退了出去。
殿外慕南呂看到他出來,倒是笑了笑,道:“李大人的住處我已經著人安排好了,這會兒讓人帶您過去吧?”
李蕉亦是一笑,道:“這倒是麻煩慕大人,不如就請慕大人帶路吧!”
慕南呂也不推辭,把這邊的事情交代給旁邊人,然後就帶著李蕉往偏殿走去。
一路悄然,兩人都沒有說話的意思,到了偏殿門口,慕南呂推開大門,將手中的燈盞交給旁邊的內侍,然後才笑道:“李大人還請早些休息,我便先回去了。”
李蕉看了一眼慕南呂,嘴角帶笑:“慕大人不如進來坐坐?這會兒駙馬正要去給殿下送夜宵,慕大人回去也不過是在外麵等待而已。”
慕南呂眉頭一跳,麵上表情倒是沒怎麼變,口中道:“多謝李大人提醒,隻是職責所在,不可推脫。改日請李大人喝茶吧!”
李蕉若有所思,目光卻落在了慕南呂頭上的金鳳釵上,半晌沒有說話。
慕南呂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於是笑道:“這鳳釵是之前殿下所賜。”
李蕉卻道:“這鳳釵的樣式老舊,仿佛是先帝時候才流行的樣式。”
慕南呂垂眸一笑,道:“李大人想得太多了。”
“或許吧!”李蕉淡淡道,“天色不早,慕大人早些回去吧!”
慕南呂微微頷首,不再多說什麼,隻轉身離去。
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李蕉忽然覺得心中有些不安。
從趙之鸞被朱夏刺傷開始,他就覺得有些不踏實,卻又說不上來到底哪裏不對勁。他在這個時空已經滯留太久,一心隻等著趙之鸞重新回來。趙之鸞回來之後,事情發展一切順利,仿佛沒有半點不妥,一切都好像是順應他多年所求,仿佛他立刻就能求得所願——直到朱夏這一刀出現。
他忽然覺得,趙之鸞的重生並非他看到的那樣簡單而已。
隱隱地,他覺得趙之鸞身上也帶著劫難,上輩子她沒能渡過,所以才有這次重生。
越想,越覺得心驚。
進到殿中,他解開外裳,在椅子上坐下,讓人都守在外麵,沒有叫人伺候。
閉上眼睛,他試圖理清這其中千絲萬縷的關聯,卻忽然察覺到一股氣息靠近來,猛地睜開眼睛,卻隻看見一身黑袍的孔王坐在了他的對麵,正專心致誌地往茶盞中倒茶。
“原是去大慈恩寺找你,卻不見你人影。”孔王淡淡道,“找尋許久,才發現你竟然在東宮。”
“你來找我,是有什麼事情麼?”李蕉仿佛漫不經心地笑了一笑,“這會兒你不應當在皇陵當中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