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之鸞自然是有心機的。
畢竟是活了兩輩子,雖然糊塗過懵懂過,天真過無知過,可這輩子已經坐定了東宮的位置,該有的心機她一樣也不少,所缺的不過是用起來而已。
對今上說的這些話,不能不說她也是用心頗深。
今上若有所思地將手中的折子放回到禦案上,臉上的表情並沒有太多變化。“貴妃的情況朕已經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天色也不早了。”今上說,“一會兒讓你大哥來見朕。”
趙之鸞笑著答應下來,什麼也沒有再多說,順從地退了出去。
今上不得不多想,他向來對自己的後宮都十分有把握,故而一直以來他的後宮也十分太平,沒有出過亂七八糟的事情,在這一點上他非常有自信。但今日宋貴妃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頗有些惱火。再加上趙之鸞的這番話,作為帝王的疑心突然發作,他竟然都懷疑著為什麼宋貴妃會想見趙之蘭。
而事實上趙之蘭在見到宋岫君的時候也非常意外,他想不出有什麼理由來讓宋岫君晚上來找自己,然而在聽說了宮裏麵宋貴妃生病的時候,他忽地就覺得驚慌了起來——他才剛剛失去了自己的王妃,這會兒聽到母親的病情,不由得有些六神無主,一疊聲打發人去收拾了車駕出來準備進宮去。
然後宋岫君見到了自己青梅竹馬的表妹——如今趙之蘭的側妃宋芳菲。因為府裏麵沒有正妃,如今王府的事情都是由宋芳菲來主持,這會兒趙之蘭晚上要出去,自然是由宋芳菲來打點。
這昔日的青梅竹馬相見,兩人都隻是平淡地將目光在對方身上滑過,仿佛不曾認識一樣。
宋芳菲收拾了厚衣裳出來讓趙之蘭披上,口中道:“已經是秋天了,外麵風冷露重,殿下要小心些才是。”
趙之蘭倉促地點了點頭,並沒有與宋芳菲多說什麼,隻拉著宋岫君出了王府。
宋岫君出來時候是騎馬的,這會兒見著王府全副的車駕,倒是覺得小題大做了,於是道:“臣出來時候就是騎馬的,這會讓又是馬車又是儀仗,大半夜的不是惹人議論?殿下也騎馬吧!”
趙之蘭看著那全副親王出行的儀仗愣了一會兒,有些自嘲地笑了一聲,命管家去牽了自己平日騎的馬過來,口中道:“也是我心急忙亂,沒有吩咐得清楚明白,底下的人隻是照做了。”一麵說著,他從管家手中接過韁繩,翻身上馬,回頭看向已經準備得當的宋岫君,“走吧,我已經耽擱了太多時間了。”
宋岫君點了點頭,安慰地笑了笑,道:“殿下也不必太過著急,臣出來的時候,已經有太醫為貴妃娘娘診治了。”
趙之蘭敷衍地應了一聲,率先策馬朝著皇宮而去。
宋岫君跟在後麵,卻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東平王府,然後看到站在門口的宋芳菲,一時間腦子裏一片亂哄哄的——雖然他以為他已經將那段感情放下,可再次重逢,還是讓他心情微妙。
到宋貴妃宮中的時候,太醫已經離開了,宮人們也已經伺候宋貴妃服藥,這會兒宮裏麵一片安靜,隻有宮人守在門口,卻不敢進去打擾。
宋岫君送了趙之蘭到門口就轉身離開,他不敢多在這後宮停留,生怕惹出什麼閑話來。
趙之蘭在宮門口站定,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臉上的焦慮和不安一一隱去,然後讓門口的宮人進去通報。過了一會兒,宮人出來請他進去,他才跟在後麵進到宮中。
整個宮室都十分安靜,趙之蘭踏入大門,便聞到了草藥特有的味道,有些苦有些腥。進到偏殿,他看到了正倚在榻上的宋貴妃,上前行禮,他忍不住哽噎了一聲:“兒臣看到母親安好,這一路的擔心才勉強放下了。”
宋貴妃勉力笑了笑,道:“這會兒吃了藥,已經好多了。”
“究竟是怎麼回事?是底下的人服侍不用心麼?”趙之蘭關切地問道,“太醫怎麼說?父皇可來看過了?”
“太醫說是憂思過度鬱結於心。”宋貴妃自嘲地笑了笑,“聖上在宮裏麵看折子,這會兒也沒過來。倒是太女來了一趟,瞧過之後,已經回東宮去了。”
趙之蘭沉默了一會兒,道:“母親還是多保重身體,兒臣一路上來的時候,簡直要嚇死了。”他在宋貴妃榻前坐了,眼睛還有些紅紅的,“兒臣都不敢多問岫君,到底是什麼情形……哪怕不為了兒臣,母親也要為了自己多保重身體。”
宋貴妃看著趙之蘭,眼眶忍不住有些發紅,聲音微微顫抖著:“母親何嚐想這樣,隻是有些事情,母親為你謀劃那許多年……眼看著……”剩下的話,她沒有說下去,隻是用帕子捂住了嘴,也咽下了那些未曾出口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