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俊卿見春蟬十幾歲的一個姑娘家,竟能吟誦王翰的《涼州詞》,心中頓時生出幾分敬佩與訝異。王翰的《涼州詞》,說的是艱苦荒涼的邊塞的一次盛宴,描摹了出征的人們開懷痛飲、盡情酣醉的場麵。整篇詩抒發了一種淡定的豪情,和一種視死如歸的勇氣。陳俊卿也很喜歡這首詩辭,也是第一次從一個女子口中聽到這首詩,柔美的嗓音,使這首原本應該是豪情萬丈的詩句,增添了些許的柔情來。

這一天是十五,月如銀盤,高懸於天,夜空中沒有一絲雲彩,月光格外的明亮,灑在小院裏,照出淡淡地人影來。

醉眼朦朧下,春蟬的那雙閃著智慧光華的眼睛,深深地印刻在了陳俊卿的眼中,更深深地篆刻在了他的心裏。

酒意酣濃,不大的小院裏,酒香滿溢。耶律明德忽地拔出寶劍,但見他按劍在手,收斂笑容,刷地亮開架式,兩隻眼睛像流星般一閃,眼波隨著手勢,精神抖擻地舞起來。

劍過處,習習生風,吹動石榴樹上一片片紅色花瓣飄落下來。隻見他靜若伏虎,動若飛龍,緩若遊雲,疾若閃電,又穩健又瀟灑。漸漸的,劍越舞越快,春蟬隻覺得眼前道道白光連成一條閃亮的白線,就像一條銀龍上下翻飛,左右盤繞。

忽然間,耶律明德停了下來,手中寶劍卻兀自還發出嗡嗡地鳴音。明德提起酒甕,就著壇口,仰頭把酒倒入口中。

“哈哈,痛快!實在是太痛快了!”耶律明德大叫道。好久沒有象今天這樣的無拘無束了,上一次這樣的酣暢淋漓是在什麼時候?嗯,好像是爹爹找到娘的那一天,在臨安的浣香樓,一轉眼,已經過去五年了。

馬公顯和陳俊卿被耶律明德的豪爽給深深地感染了,三人滿上酒,豪情萬丈的幹了起來。

站在一旁的春蟬看著桌上沒人肯喝的醒酒湯,心想:姑姑,這醒酒湯怕是要浪費了。

她看著仍舊在你一碗我一碗相互敬著酒的三個男人,臉上眼中滿滿的,是藏不住的笑意融融。

清晨,院子裏的大黑狗旺旺的叫個不停,把床上的陳俊卿給吵醒了。

宿醉的後遺症——頭疼很盡職的讓初醒的陳俊卿皺起了眉頭。睜開眼睛,眼前是陌生的帳頂,迷糊的腦子還有些反應不過來。愣愣地在床上躺了片刻,散亂的思緒才漸漸的凝聚起來。

陳俊卿坐起身來,環顧四周。屋子並不大,隻有一張床,幾個櫃子,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屋內也沒有什麼花裏胡哨的裝飾,甚至連個土定瓶都沒有。

若不是鋪在桌子上櫃子上的碎花布和一個女子用的妝匣,陳俊卿會以為這是個書房,因為,桌子上擺放著文房四寶,櫃子上則堆滿了書籍,一冊一冊地,擺的整整齊齊。

床頭的矮幾上,放著一盆清水,臉盆上還搭著快擦臉的布巾,水盆旁還放著把桃木梳。陳俊卿就著冷水洗了把臉,涼涼的水撲在臉上,人頓時清醒了很多。

梳洗過後,陳俊卿重新理了理身上的衣衫,昨天的記憶隻停留在自己醉的趴在桌上睡著的時候,至於怎麼會到這屋子來的,卻是一點也不曉得的。

陳俊卿走到桌子前,桌上筆墨紙硯,一應俱全,左手邊,是一疊寫過字的紙張,右手邊,是幾張花箋。

花箋上,右下角處,或畫著梅花,或是牡丹,抑或是幾支青竹,左上角則寫著詩詞:

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盧梅坡:《雪梅》

若教解語應傾國,任是無情亦動人

——羅隱:《牡丹花》

曾與蒿藜同雨露,終隨鬆柏到冰霜

——王安石:《華藏院此君亭詠竹》

字體清秀靈動,詩句與箋上的畫相得益彰,足見做這花箋的人頗費了幾分心思。

放下花箋,陳俊卿又看左手邊寫過字的紙。紙有大有小,象是從那裏裁剪下來似的,紙上的字瘦直挺拔,橫畫收筆帶鉤,豎劃收筆帶點,撇如匕首,捺如切刀,豎鉤細長;有些連筆字象遊絲行空,已近行書;結體筆勢取大字楷書,舒展勁挺,儼然是徽宗的瘦金體。

隻是這寫字之人下筆的力道稍顯不足,字略顯得有些稚嫩,剛勁不足柔弱有餘,應該是出自女子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