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
三刻。
天蒙蒙亮。
清晨地薄霧裏,空氣中帶著些許鹹鹹的海的氣味,還有隔夜的味道,混雜在一塊兒。
“咄咄咄……”菜刀切在案板上的聲音連續快捷,連著響上許久,才有一下停頓,然後繼續“咄咄咄……”
木頭蓋子掀開,雪白的濃湯裏,幾根大骨頭正在翻滾的湯裏上下沉浮著,香氣滿街,讓空蕩了一夜的五髒六腑都跟著一起手舞足蹈起來。
梳著雙環髻,身穿青色長袖褥裙的聶春蟬,蒙著白色的麵紗,袖口處紮的緊緊的,手腳麻利地在自家豆腐幹大小的攤子後麵忙碌著。
一摞淺淺的大口青花瓷碗洗的幹淨水亮,焯過水的米粉盛在竹簸箕裏,上麵蓋著濕濕的紗布。
“春蟬,來碗湯粉。”
挽著褲腿,扛著魚網,提著個魚簍的,是新近晉升為父親的小毛子他爹。人逢喜事精神爽,毛大龍這些天開心地合不攏嘴,見誰都咧著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春蟬麻利的抓起一把米線,一手長竹筷,一手大漏勺,在滾燙的熱水裏上下的翻掂了幾下,白如雪,細如絲的米線被放進盛好大骨頭濃湯的大瓷碗裏,撒上蛋絲、紫菜末、蝦肉丁、筍丁、蔥花,一碗湯鮮味濃的湯粉端到了毛大龍的麵前。
抓起小桌上的小瓷罐,挖了一大勺辣椒醬,紅的辣油、綠的蔥花、黃的蛋絲、黑的紫菜、白白的濃湯,看著都叫人垂涎三尺。
毛大龍端起大碗,吹了吹,嘶溜溜,吸進一口湯,熱乎乎的骨頭湯順著咽喉慢慢地流到胃裏,暖暖的,立時讓人驅走了一身的寒氣。
“啊!舒服!”舉起筷子,開吃!
見毛大龍吃的那叫一個香,麵紗下,聶春蟬嘴角微揚,笑意從細長的丹鳳眼中流露出來。
“春蟬,你姑姑病好些沒?”毛大龍一邊往嘴裏塞著米粉,一邊問。
“好多了,今天早上她還想跟我一起出攤,我沒讓。”
“嗯,做的好,她那身子,早該好好歇歇,偏還那麼倔。”毛大龍的口氣一半是責備,一半是疼惜。
春蟬沒吱聲,當初,剛到莆田的時候,她和姑姑租住在大龍哥家,大龍娘對她們姑侄倆很好,大龍很喜歡姑姑,對姑姑好的就差把自己的心肝掏出來給她看了,可是姑姑卻在大龍表白之後,帶著她搬了出來,被拒絕的大龍哥傷心了好一段時間,直到去年,大龍才娶了鄰村的一家姑娘,前不久,大龍嫂子給大龍生了個大胖小子,大龍的臉上才又重新展露出笑容來。
把最後一滴湯倒進嘴裏,毛大龍舔了舔嘴唇,滿足地打了個飽嗝。往春蟬裝錢的陶土罐子裏丟進去五枚銅錢,哐啷啷的一陣響。
“春蟬,你的米粉可是越做越好吃了。今天還要不要我帶些小魚和蝦?”
“要啊!前些天帶的已經用完了。叫你不用給錢的,你怎麼還給?”春蟬抓出銅錢來還給毛大龍。
“你要不收,我下回就不來了。”毛大龍眼睛一瞪,身子往後一縮。
春蟬見他這樣,也不強求,把錢丟回罐子理,又從腰間掏出荷包,取出一小塊銀錁子,又從小車下麵拿出一個小小的粗罐子,遞給毛大龍:“毛大哥,這個是買魚蝦的錢,你收好。這個是才做好的,你帶去給嫂子吃。你要不要錢,我下次也不要你帶了!”
“可是,春蟬,上次你給的錢還有多呐!蝦醬我就收下了,你嫂子正饞它哩。”
“叫你拿著你就拿著,多出來的錢就當我給小毛子的滿月禮。時候不早了,你趕緊走吧,小心趕不上船。”
毛大龍看了看徐徐升起的太陽,提著家夥趕緊朝碼頭奔去。
毛大龍在漁船上替一些大戶打魚,三不五時的替春蟬帶些人家不要的小魚小蝦來,這些小魚小蝦個子太小,賣不出價錢,大多被丟回海裏。春蟬央著毛大龍,用低廉的價格把它們買來,不怕麻煩的剔骨去殼,搗成魚泥蝦泥,作成魚肉丁和蝦肉丁,給米粉舔鮮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