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話,二奶奶說了,若是有好的,她可以將正房讓出來。”碧痕道。
三言兩語,說的襲人恨不得挖個地坑躺下去,從此一個人清淨。但一想不對,一個人可不行,她好歹已經是寶玉的人,她……找寶玉去。對,得找寶玉去,不為別的,就算去看看他,看他是否還念舊情,到底準備將她置於何地。
這裏想好,便喚來個小丫頭服侍她梳洗收拾好,換上一件粉紅色桃花薄衫,下麵一條翠綠馬麵裙,臉上略施脂粉,頭發簡單的梳起來,戴著王夫人為了撫慰她才給的赤金鑲珠花簪,再加上一朵淺橘紅絹花,對著鏡子自己打量一下,很是滿意。又打開箱子拿出一對赤金鐲子戴上,便帶著小丫頭便直奔園子而來,將麝月她們都置之不理。
拐過後廊,也不想和誰撞見,免得麵子上不好看,襲人便帶著小丫頭出了東角門沿著東邊院牆下走去,那裏尋常人很少,也便宜。才走了沒幾步,迎麵遇見陳公公院子裏出來的一個婆子,卻是王夫人屋裏尋常和襲人交好的,當下忙請她到院子裏坐會兒,一邊兒笑道:“姑娘今兒閑著出來走走。我這就給姑娘倒茶去。”
襲人忙攔住道:“多謝嬤嬤,我不過四處走走,不敢打攪嬤嬤做事。”
婆子道:“不要緊,今兒事不多,坐下歇會兒也不要緊。”說著又好生打量了襲人一番,嘖嘖歎道,“姑娘這麼好的人品,寶二爺竟然不愛,卻是可惜。想以前在園子裏的時候姑娘氣色多好,才幾日不見,又瘦了一圈。姑娘要多愛惜自己,日後才能服侍好寶二爺。”
襲人接過茶來,也不吃,聞著那味兒沒有她屋裏的茶好,想了想又吃了一口,才放到一邊兒,輕聲歎道:“二爺如今有新人服侍,用不著我了。多謝嬤嬤惦記,我也該走了,免得回頭讓公公看見,給嬤嬤添不自在。”
陳公公如今在府裏很有體麵,不是她能招惹的,無緣無故到這裏來,而且還是在剛剛嫁禍黛玉之後,若是讓陳公公知道,隻怕不能輕易饒她。
婆子道:“姑娘別擔心,公公每天一早出去服侍林姑娘,要等夜裏林姑娘歇下才回來,尋常從不回來。姑娘盡管坐著吃會兒茶,若是心裏煩悶,一會兒再到園子裏去走走散散悶。依的我說,姑娘還是早些懷個哥兒,凡事也容易些,等事情定下來,心也定了。
不是我多嘴,雖說你還有個哥哥,但他有家有室,要過自己的日子,到底不能像你母親那樣體貼你。便是出去了,日後也還得再找人家,姑娘自己心裏也有數,爺屋裏出去的人,日後要找個好人家也難些。因此不如暫且忍氣吞聲,小心服侍二爺,等有了哥兒,凡事也就容易了。當年尤姨娘那樣,就因為有個哥兒,也就有她一席之地;寶二爺又比璉二爺性子好得多,諸事也就更容易了。姑娘想想是不是這話?”
一席話說到襲人心坎上,想當初家裏窮的時候,不叫哥哥出去辛勞,偏要賣她,可見得女兒於娘家原本就無足輕重。且幸運氣好,仗著她細心服侍,得主子的意,家裏沒幾年就翻了身。但一來她賣倒的死契,二來出去了必定還是要趕緊找個人家嫁了,但外頭尋的又哪裏及得上賈府寶玉,根基富貴、知根知底,還好脾氣?而且便是鄉野人家,這破過身的也要低人一等,她又何須自貶身價?這便是她總這麼叫嚷,實則死也不願回去的緣故。
襲人不由得落起淚來,泣道:“嬤嬤話是不錯,可……二爺如今有了紫鵑,哪裏還顧念舊情?我留在這類也是天天受罪。嬤嬤大概也聽說了……我再也難呆下去。”
婆子搖頭道:“那是你年輕不懂事,沒想到法子而已。”
襲人歎道:“還能有什麼法子?我一個丫頭,除了要守著府裏的規矩,還要守著做女人的規矩;還要看二爺高興不高興,若是二爺不高興,我又能怎麼樣?”如今最愁的也正是這個,但轉念一想,總覺得這婆子話裏有話,又忙求道,“嬤嬤是過來人,既然這麼體恤我,我就當嬤嬤和我親媽一樣,而且嬤嬤是過來人,見多識廣,若是有什麼好法子,就教我一教,隻當是可憐我。若是日後我果真能有一男半女,一定不會辜負嬤嬤的好意。”說著又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