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茶。”
心裏那團火逼到了喉間,奈何偏就是發不得。平舟氣結,到最後,也隻能恨恨端了杯一飲而盡。放杯時用的力道大了,好端端一隻杯,居然就碎成了兩塊。
“時候還早,聽我給你說段書。”那人古怪笑。
“日後再說也無妨。”平舟恨恨。
“日後就沒機會了。”那人又開始自言自語。
無奈,平舟也隻能皺了眉僵在桌邊聽。
“起因,是在三十年前。一心向道的人啊,寒冬月裏出山施藥救世,自個卻染了厲疾昏死街邊。大雪掩了半身,就因著那女娃的一碗熱湯,回了魂,卻也亂了心,墮了魔。若天憐見,怎會教那人落魄如此?普渡蒼生,又有誰能普渡得了他?從此,這世上,便少了個高修多了個魔。成了魔,便做盡逆天之事。剝下一張張人皮,隻為做出那一張臉。一張寒冬月裏笑靨如花的臉。這一做,便是十數載。那張臉的主子長大成人了,嫁作了人婦,那魔還在做,一張張的,喜怒哀樂的,全為那當年的女娃。後來,那女娃誕下子嗣,卻送出了家門。眼瞅著子嗣被旁人扔去荒郊,心下裏不舍,終究還是抱了回來。想著,算是報答當年的一碗熱湯罷了,將孩子養大。卻不曾等到孩子長大,那人竟就被丈夫親手勒死。魔在這世上唯一牽掛著的人呢,居然就給個凡夫俗子葬送了性命。該死,那些個冷眼旁觀從中作梗甚至痛下殺手的人,統統該死。”
平舟一直安靜地聽著,卻由初始時的漠不關心到後來攥緊的拳心裏有濕膩橫流。
“你說的那人,是你。鬼手平一川。”
風有些大。
藥效尚存,經不得久立。身軟,骨裏更兼寒意肆虐,縱是雙手死死抵牆,最後也隻能傾倒在地。鳳眸睜了許久,酸澀裏隱約帶了痛,卻總不見淚傾瀉。
沈嬌鸞有些失神。
本是掙紮著起身想要找些誰來解了心間惑,還有太多的事要做。她的生哥哥,她的大婚,她的命,沈家的命。諸多的事,一個結果,總不該將光陰都浪費在棲身陌地自怨自艾。都不知那會被下了多重分量的藥,躺了那般的久,居然還是周身疲軟。費勁氣力方能起身出房,也隻能扶牆緩步而行。在這陌生的居裏總算找到出有人聲的地,卻聽來了天大的秘密。
一如十三年前,懵懂少兒偷立門外,聽著本該被永生掩藏的秘密。
那個男人,嘶嘶作響的啞嗓,沈嬌鸞此生不會忘。兒時的記憶如此深刻,以至於藏在門後不曾瞧見那人容顏時,竟也能當下裏就肯定了,那人,是十三年前披著鬥篷的可惡男人。那人曾日日帶著小兒去往平居。那人曾對著自己獰笑,言,他日,若想變美了,便來求他,求他做張美豔的臉。
如今,卻又聽到那人在娓娓敘述。依舊是啞嗓,道出的,卻是堪比利刃的秘密。
那人道著三十年前的因,那人道著三十年後的果。那人道著十八年前撿回的孩子,那人道著十三年前潛入沈府挖開荷花池帶回的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