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經官拜尚書位居二品的主了,又是久經沙場,多少也該有些不怒自威的架才是。偏生對上這個朝裏向來與自個水火不容的主了,就轉身成了個老頑童,好氣又好笑。
“你坐,我有些話要道與你聽。”裴慎之輕聲。“將下人都遣散出去,不要留下來。”
“真當我這兒是你自個家不成!”扈輔生了火。
本還想再計較一番,卻覺那裴慎之就是連半點嬉笑之意都不曾有,無奈之下,也隻能嘀咕了兩聲揮散了下人後氣鼓鼓地坐到了一旁。
“快說。”
“這宅子,我該是有三十年不曾踏足了,還是沒變呢。”裴慎之淺淺笑。
同為朝臣,年少時又是同期入的仕途,本該是一雙結襟換盞的好友,一朝交惡,卻從此勢同水火。一時錯,就錯了終身。再交好時,竟是在這等境地下,念及此,裴慎之唇角的那點淺笑就走了味。
扈輔鼻裏哼一聲,翻眼看天。
“酒裏摻著的,是些無色無味的藥。據說,發作要在一個時辰後,也不會太過難捱,一覺睡去,也就睡去了。”
裴慎之三兩言語輕點撥,卻也足以教扈輔登時變了臉色。
“你……”
“這,是東宮娘娘的旨意。投毒,那就是弑君,是要誅十族的大罪。念在你戍邊有功,我竭盡所能爭取來的,也隻是教你一人服罪。”裴慎之緩緩翻開兩隻杯。“天亮,宮裏便來人,探明後回去複旨。”
依舊魁梧的身軀不著痕跡地顫,顫過,整個兒又鬆下來,滄桑布了滿臉,卻也生出點認命的意味。倒是不再委屈著縮在一旁,顫巍巍起了身到裴慎之對麵坐下了,再開口時,居然就有了些解脫。
“是我咎由自取。”
醇酒滿了杯,一杯推至扈輔跟前,另一杯卻穩穩留在裴慎之手側。不待扈輔言語的,裴慎之已然端了杯一飲而盡。
“你?”扈輔真正吃愣。
“裴家子嗣擅自阻攔大人你搜尋救命寶物,同罪。聖上開恩,隻削我官職,發配原籍。”裴慎之別開臉,笑得無奈。“方才候在這兒,管家來報,我那孩兒……罷了。如今,你也走了,再留我一副枯骨長存於世又有何用?倒不如隨你一道入了那黃泉,路上有個伴也是好。”
扈輔訕訕著,良久,大笑一番後仰頭傾盡杯中物。
“打拚半生,落個如此下場,是我無用。隻是,能有你這麼個敵手,也不枉我這世走一遭。”
“我倒是想,若當年沒有嫌棄你這府裏的丫頭出身貧賤,索性就隨了錚兒娶她過門,日後,錚兒也不會憤然離家,你我也不會因此交惡。說不定,你我也不會落個孤苦伶仃的下場。”
說者無意,聽者卻是有心。扈輔一張老臉鬧個通紅,支吾了半晌才蚊蚋樣開了嗓。
“其實,你家小子瞧上的那丫鬟,是。是……”
“是什麼?”裴慎之挑眉。
“幹,老子一輩子頂天立地,臨死也不怕掀短了。”扈輔心一橫,說得宛如壯士斷腕樣。“那丫頭是我的閨女。那年從邊境回來,黃臉婆嫌路途遙遠不肯來,一晚我多喝了幾杯,就把個門房的媳婦給。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