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夜,未知的命運,無盡的黑暗,似乎要將人吞噬。烏爾托詫異於周圍異常的安靜,不隻是沒有漢軍的動靜,連附近巡邏的倭軍也全部消失不見了,死一般的沉寂。這到底是……
“啊……”山林深處傳來一聲微弱的呻吟,烏爾托來不及思考這會否是陷阱,就立刻奔了過去。走到近前,卻似被定住一般渾身僵硬,再也移不開半步,全身的毛發在強烈的驚悚感中倒立起來。
月姬正覺得奇怪,待到走上前去,看到滿地殘骸,險些當場暈了過去。隻見棕褐色的土地已被粘稠的液體染成妖冶的暗紅色,在星光下發出詭異的光,濃鬱稠密的鐵鏽味充斥了整個空間,直刺人的口鼻,血腥味兒令人作嘔。借著微弱的光線細觀,地上到處散落著碎裂的人類四肢,還套著軟甲的殘破軀體,腐臭的內髒流瀉出來,慘絕人寰。忍著強烈的嘔吐欲別過頭去,卻猛然瞥見身後高大的樹枝上並排掛著十八顆頭顱。長發被粗暴的束起,每一張麵孔都顯得極為猙獰:雙目圓睜,瞳孔放大,七竅流血,殘留著臨死前的恐懼與絕望。尚未凝固的血液沿著殘破的衣襟嘀嗒、嘀嗒、流下來,如人間煉獄。
到底是誰幹的?這麼慘無人道,滅絕人性?連月姬這種平素在血泊中淌慣了的人,也不免心下有些惴惴地走進那片屍林血海,俯身觀察那些傷口。“從刀口上看,的確是武士殺的。但是,我總覺得有些不對。”
“是什麼?”烏爾托隻覺得脊背發涼,剛剛還在一起的戰友,轉眼就變成了刀下亡魂,人生瞬息萬變。一邊在心裏歎息著,一邊走至近前。
“這種刀刃直切造成的傷痕是劍道沒錯,不過……”這些傷口並非利刃造成,而是以粗鈍柔軟之物急速劈下,再用內力帶動的強烈劍風所致,這種傷害往往比普通兵刃造成的傷害更大。表麵上看起來,凶器應該是竹子、樹枝等隨處可見的東西,那麼,那個功力極強,又善使竹枝的人就是……難道是……
“不過什麼?你怎麼了,怎麼不說了……”
“不,不會的!“月姬頭腦中忽然閃現出晉三郎冷笑的臉。他揮動著手中的竹葉,利落的砍下他們的頭顱,劈開來他們的肢體,頓時鮮血四濺,腥臭味彌漫。而晉三郎提著滴血的竹枝,望著眼前飛掠的血霧,露出嗜血的瘋狂眼神,嘴角漾起輕蔑的笑容……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怎麼會是他?怎麼會……”月姬發瘋一般的搖著頭,雙手捂住臉,不敢再看那些空洞無神的眼睛,一步步向後退去。突然腳下一滑,跌坐在血泊中,渾身都被沾滿了恐怖的液體,“啊————”月姬驚恐的大喊起來。
“月姬,月姬!你清醒一點,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說啊!你不要嚇我好不好!”烏爾托一時情急,竟忘記要稱呼月姬為察貝魯,急忙三步兩步跑上前,一把將月姬拉起,抱進懷中。月姬早已麵色煞白,美麗的眼睛驚恐的圓睜著,盯著手掌上的鮮血,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身體不住地顫抖。
“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誰殺了他們?”烏爾托緊緊抓住月姬的肩,異常緊張的望著她,強烈的不祥的預感籠罩著他們。
“是他,是他!他又來了,他就在這裏!他會殺了我們,就像地上那些屍體一樣……”
“他是誰?他究竟是誰?!”
“……”一聲悶響,月姬軟軟的栽倒在烏爾托懷中,昏死過去。一粒輕小的物體緩緩滾落在烏爾托腳邊,是一顆鬆球。
“她說的那個人,是我。”略微低沉的男聲從黑暗中傳來,那是十分熟悉的聲音,在空曠的山林中一遍又一遍的回響。
“又是你!”烏爾托狠狠地注視著樹後的人影,微弱的光線下,竹製的頭盔,寬大的披甲,魁梧的身材,沒有佩戴兵刃,右手提著一根二尺餘長的竹枝,仔細看去,那上麵還殘留著絳紅色的暗影。臉孔如刀削般深刻,彌江。
“羿軒少爺,屬下幫您解決了麻煩,您,不高興嗎?”彌江陰陰的笑道。
“你……”烏爾托緊咬下唇,一隻手抱著月姬,另一隻手抽出了青鋒劍,“你太殘忍了!為什麼要殺死他們!?”
“該死之人自有該死的理由,難道您不明白嗎?他們之所以派您來執行這個任務,就是為了要除掉您的接口啊。漢人怎麼可能放任您在大軍中自由走動而不管不問呢?”彌江的聲音穿透了微涼的空氣,帶來陣陣寒意。
“我知道。”烏爾托淡淡的回答,剛才那股激烈的情緒轉眼間就消失得幹幹淨淨了。“可是你別忘了,我也是漢人。而且很快就會有另外一批人來執行任務了,我不想多生枝節。”烏爾托利落的收劍,將月姬打橫抱起,讓她癱軟的身子緊密的貼合在自己身前,最後望了一眼她熟睡的麵容,像是要牢牢地記住。
“走吧。”
“?”彌江愣了愣,沒想到烏爾托竟然如此幹脆,本以為還要再多花些功夫呢。
“你特意來到這裏,還跟蹤我的行動,不就是讓我跟你走嗎?既然眼下的任務已經失敗了,我對於麻貴就再沒有用處了。我跟你走,但你不許以傷害她來要挾我。”烏爾托恢複了最初的冷漠,沒有去探尋彌江玩味的眼神,徑自向密林深處走去。
“少爺心思縝密,屬下佩服。”彌江脫掉一身笨重的甲胄,露出裏麵輕便的黑色和服,稍微伸展開四肢,施展輕功,跟隨著烏爾托的影子消失在幽暗的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