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好,總兵大人果然神機妙算,待此次凱旋歸來,一定要給大人辦個慶功宴才好啊!”楊鎬很高興的說,回頭望著邢玠,揚了揚眉毛。你不是能說嗎,怎麼不吱聲了?
邢玠低頭沉思少頃,上前道:“下官以為,倭軍駐於城內,如果我們有行動,他們自然會得到消息提早防範,這斷水源的工作,隻怕有些困難。”
“噢?邢大人有何真知灼見,不妨說來聽聽?”
邢玠伸手指向圖紙說道:“眼下鳥山後方為倭寇占領,但山高壁險,援軍不易迅速抵達,因此我們可以利用這段時間,派一小隊精兵喬裝成山民,混入後山,暗中將溪水改道,此舉定能成功。”
“如此甚好,那敢問邢大人可是已有既定人選?”楊鎬抬眼盯著邢玠,到是有故意刁難之意。
“下官隻是說事,不論人,這用人方麵還是請總兵大人與楊大人定奪。”邢玠知道自己隻是一介參政,若是管得寬了,這越俎代庖之罪卻是擔當不起的。況且他看得出楊鎬心裏早已打好了算盤,這個功勞,還是讓給他好了。
“這人不就是現成的?”楊鎬詭異的一笑,“留在軍中無用的人,還是早些解決掉的好。他若成功,那便是分內之事;他若失敗,我們正好可以來個落井下石,逼他認罪。難道堂堂大明朝還怕了一個蠻夷不成?”
“楊大人莫非是想……”麻貴與邢玠同時倒吸一口冷氣,不問也隻那個“他”指的是誰了,朝廷是不會在乎一個女真族將領的死活的。派他去完成這個任務,即使努爾哈赤在此,也是吃定了啞巴虧,正好又可以除去眾人心中的隱患,豈不是一舉兩得?楊鎬之心,昭然若揭。
於是,這件事就在楊鎬的提議,邢玠的默許,麻貴的命令下決定下來。而這一決定,也注定了烏爾托即將麵臨的災難。
*
當晚,烏爾托受命率月姬及漢族精兵一行二十人喬裝翻越尉山,在夜幕的掩映下向城的上遊疾行。
[你為什麼要答應他?這是個陷阱,你明知道的。]月姬跟隨在烏爾托身旁,用唇語抱怨道。
[首領有命,必須全力配合明軍取其信任,不可以有任何閃失。倒是你,明知有危險為什麼還要跟來?就算留在營中,他們也不會為難你的。]烏爾托直視著前方,頭也沒有歪的回答。
[你可不要把我看扁了,我堂堂一介東瀛武士,豈會貪生怕死,苟且偷生?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別忘了我可是你的副官,有保護你的義務。]
[怎麼,想當英雄了?不是你……]不是你哭得像淚人兒的時候了?烏爾托想了想,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月姬不解的眨眨眼睛,烏爾托將手指抵在唇上,回望著身後的士兵,默默向山頂行去。
忽然,月姬靠近他身邊,用滿語說了一句話,兩人不約而同的紅了臉。“而且,我不希望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受傷,我卻不能照顧你。至少,我們要一起活著回去。”
抬頭望去,又是新月之夜。夏夜的微風涼爽舒適,山坡並不十分險峻,憑借眾人佼好的功夫,翻山越嶺並不是什麼難事兒。但是就因為山坡平緩,行路的風險也就更大。沿途經常會發現巡邏守夜的倭兵,烏爾托便以“避免打草驚蛇”為由,或躲或藏避了過去,同時也免去了月姬的疑慮:一旦開打,她該幫哪邊?當然,除了不忍看見故國人民傷亡的月姬,被故國人民陰謀利用的烏爾托似乎更加不幸。但現在不是傷春悲秋的時候,要做的事情依然很棘手。
尉山的泥土與女真地區不同,呈淡淡的棕褐色,雖不如黑土肥沃,卻也適於植被生長。茂密的草叢長勢良好,足有一尺來高,完全沒過人的小腿。草葉上清涼的露水打濕了他們所穿的粗布單衣,和裏麵的黑色輕便軍裝,但是,並沒有人會去在意那種小事。一列人影迅速穿過草地,發出微弱的沙沙聲,巧妙的躲過守衛士兵的耳目。不久,他們以行至溪邊,身處尉山與鳥山當中的峽穀了。
清澈的溪水吸收了夜的深沉,靜靜地流淌著,幽暗森然,冷徹無光。山坡處,卻是流水潺潺,透明的液體掠過散落的石子,跳躍著沿山穀而下,直奔下遊的都城。眾人逆流而上,沿河岸疾行,卻是越向上越窄,在一道山溝處赫然分為兩條支流,自東南與西南方向彙入溪流。此處距倭軍的駐城不遠,若在此行動,恐怕很快就會被敵軍發現。略有遲疑,“攔河小隊”兵分兩路,繼續前行。途中分流越來越多,隊伍就二分四,四分八,最後跟隨在烏爾托身邊的隻剩下月姬一人。
情勢越發詭異,似乎有人在暗中操控著一切,烏爾托不由慢下了腳步,一隻手緊緊拉著月姬,低聲道:“不能再走了,恐怕事情有變,就選在此處吧。”
月姬心裏也有些發慌,讚同的點點頭。
烏爾托摸出藏在懷中的青鋒劍,長劍出鞘,銀光如瀑布般傾瀉下來,地上或狹長或圓潤的葉片仿佛也鍍了一層銀箔。烏爾托舉劍,逆著溪水蜿蜒的方向優雅的劃過一道弧線,霎時山岩崩摧,碎裂的泥土沙石自山頂滑落,迅速填埋了原來的河道,被阻塞的溪流則沿著岩石間的縫隙,汩汩流向了不知名的遠方。
這一劍,力道均勻,恰到好處,十分完美的封堵了河道的一條支流。
“走!”烏爾托拉著月姬迅速消失在幽暗的夜色中。方才砍落岩石的巨大聲響一定已經驚動了守備的倭軍,不久敵軍就會循聲而至,此地不宜久留,三十六計走為上策。烏爾托一路向來時的方向跑去,卻沒有聽到其它漢兵發出任何聲音,心中頓時湧起一陣不安。月姬仿佛察覺到了他的情緒,用力握緊了他那被冷汗浸透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