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妖書”是誰寫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背後透露出來的政治動向。顯然,“妖書案”的出現並不是一個偶發事件,它是政治的晴雨表,反映出朝野上下對於皇太子地位不穩的一種憂患意識,力圖以曲折的形式表明輿論的壓力,迫使鄭貴妃不敢貿然廢太子。這恐怕是朝廷大多數官員的願望,包括一部分參與會審的官員在內,都不願在此案中株連無辜的所謂“主使人”,而鑄成大錯。既然抓住了生光,又有刻字匠為人證,案犯又供認不諱,此案便草草了結,是無奈中的上策。對於皇帝來說,真犯究竟是誰並不重要,把“妖書”輿論壓下去才是當務之急。因此對於生光的處理,他不同意論斬,偏要淩遲以後再梟首示眾,著意要造成一種威懾氣氛,使後人不敢再在鄭貴妃的問題上說三道四。
“妖書案”雖然以這種奇特的方式了結,但是它的政治後遺症,卻長期持續。上層官僚的派係門戶之爭愈演愈烈,沈一貫一派與沈鯉一派的矛盾浮出水麵,由暗而明。此後的“梃擊案”、“紅丸案”莫不如此,拉幫結派,以此為話柄,互相攻擊。
主動為規則揭盅
政治場上的規則,就是謎底總是要保存完好,等到公布的那一天再展現出來。然而,懷疑這個謎底對自己不利的人,則千方百計想要提前知道結果,或者通過自己的行動,影響當權者的決策,讓事情朝著對自己有利的方向發展。要知道,如果一個本來不受支持的人,突然被襲擊了,而襲擊他的人,又是一個十分有希望成為下一任的當權者,那麼,民眾的心情會怎麼樣。人民都喜歡同情弱者,而且是一個處於劣勢的弱者。
顯然,太子朱常洛明白這一點,於是,他自導自演了這出梃擊案。
“妖書案”過後,宮中稍稍安定。萬曆皇帝盼孫心切,鑒於皇太子朱常洛的元配妃子郭氏婚後無子,特地下旨多選淑媛,伺候於太子左右。萬曆三十三年十一月十四日,選侍王氏生了個兒子(就是以後的天啟皇帝朱由校)。朱常洛有了兒子,意味著萬曆皇帝有了長孫,照理境況應該有所好轉,其實不然。
自從朱常洛移居慈慶宮後,與居住於景陽宮的生母恭妃王氏幾乎等於隔離。雖然萬曆三十四年因長孫誕生,恭妃王氏被冊封為貴妃,但王貴妃與鄭貴妃的待遇有天壤之別。等到她病危時,朱常洛才得以前往景陽宮探望母親。
萬曆三十九年九月十三日,王恭妃病逝。死去的王貴妃的境遇,折射出活著的太子朱常洛的境況。王貴妃安葬一年之後,朱常洛遭到心懷叵測者的暗中詛咒,說明他的地位直到此時依然岌岌可危。萬曆四十一年六月初二日,一個名叫王曰乾的武弁(錦衣衛百戶)告發:奸人孔學等人,受鄭貴妃指使,糾集妖人,擺設香紙桌案及黑瓷射魂瓶,由妖人披發仗劍,念咒燒符,又剪紙人三個(皇太後、皇上、皇太子),用新鐵釘四十九枚,釘在紙人眼上,七天後焚化。
萬曆皇帝獲悉後,憤怒不堪,責怪內閣首輔為何事先沒有報告。內侍太監聽到皇上問話,便把早已遞進的內閣首輔葉向高的奏疏交給皇上。其實葉向高已經知道此事,他的奏疏建議:
為皇太子考慮,皇上應該冷靜處理此事:如果大張旗鼓,朝野上下議論紛紛,反而使事態惡化,那麼“其禍將不可言”。萬曆接受了這個建議,因為隻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唯一的上策,如果張揚出去,勢必像“妖書案”那樣鬧得滿城風雨。
第二天,葉向高指示三法司嚴刑拷打王曰乾,把這個危險人物打死在獄中。他所告發的案情太嚴重,又真假難辨,隻有以不加追查、不事張揚、消滅活口的方式了結,才能化險為夷,化有為無。葉向高不愧老謀深算,顧全了皇室的根本利益。
不過,這一事件或多或少透露出,宮廷內外圍繞皇太子的爭鬥,雖然悄無聲息,卻處處閃現出陰森的刀光劍影,朱常洛的日子如履薄冰如臨深淵。萬曆四十一年年底,皇太子妃郭氏病故,葬禮一拖再拖,其實是萬曆皇帝不想按照皇太子妃的規格發引。這種事態反映了皇帝對皇太子的冷漠態度。正是由於這種緣故,朱常洛身邊的警衛人員寥寥無幾,慈慶宮一派冷清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