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鼎十一年冬,大雍國都,汴梁。
金城華闕,周池成淵。自城門以南的街道之上,集市開場,百店興張,人不得顧,車不得旋,熙熙攘攘,其景極盛。
一隊戎裝軍士自城內朝城門策馬向前,氣勢懾人,周圍的百姓見了,雖不清楚他們是什麼來頭,卻也自覺得讓出一條道來。
與戎裝軍士形成鮮明對比,緊隨而後的四個錦衣男子身騎駿馬,其中三位年邁老者神情激動,似又帶著幾分緊張,而居於最末的玄袍青年挺拔俊朗,隻是略顯困頓。
“啊!我認得他,”人群之中有些眼尖的人指著玄袍青年叫出聲來,“他是我們延慶的大恩人裴亦商裴公子,前年咱那兒鬧饑荒,要不是他們德慶年開倉濟民,我們一家老小哪能活到今天?”
“天呐!他怎麼來汴京了,原來傳言都是真的!看來……看來他們就是就是咱們大雍的四大名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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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雍四大名商,分居東南西北四地,他們家族的生意涉及錢莊銀號、路海輸運、米業綢緞、房產田地等業,名下的產業不計其數,乃是雍國最富足之人。
自從天鼎元年陽穀關一役大捷,大雍便與華國議和,兩國劃河而治,也算是過了十多年太平日子。新帝登基,一心削藩奪權,而朝臣一味揣摸上意,不思民政,不思武備,耽於逸樂,至使軍備不濟,良將極缺,以至近日華國再襲陽穀關,竟被殺個措手不及,大敗退兵。
長年未征戰,而刀劍槍弓盡生塵。
雍帝大怒,當即調回西北幾位大將,征兵聚糧,誓要一血前恥。然而國庫空虛,一時間哪湊得來如此巨資?
便是此時,這四個坐擁一方財富之人同時挺身而出,並上書朝廷,聲稱願散盡五成家產以充軍餉,西南兩商亦會另外加贈良駒千匹、軍糧五萬石。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商人更是利字當頭,何以這大雍最精明的四位商人會做出此等驚天駭俗的壯舉呢?
當他們入宮麵聖,雍帝親口問出這天下人心中的疑問之時,他們的回答竟是:
“回稟陛下,老朽此次隻是捐贈些許馬匹,略盡綿薄之力,至於那半數家財,皆為東家所持,散財之事,亦是東家吩咐的。”
“我們宜興商號三十七家分鋪都是與大老板五五分帳,這回上京,也是大老板他……”
“回皇上的話,咱鼎泰豐這回,同樣是大當家親自修書,叮囑老夫在最短時間內調出銀號所有可用的銀兩,還有永安當頂讓之事……”
雍帝心中嘖嘖稱奇,不禁感慨大雍商人的嗇己奉公之情,平日裏雖無往不利,在國難當頭卻能慷慨傾囊,實乃難得之舉。他捋須長笑,忽然來了興致:“卻不知你們的那些東家、老板是何許人,怎麼不親自前來見朕,讓朕也好好謝謝他們,若要什麼賞賜,盡管開口便是。”
“東家姓葉名閑,瀛州人氏,他讓老朽轉告陛下,瀛州距汴梁路途遙遠,還請陛下稍待些時日,一旦進京,即刻入宮麵見聖上。”
“哎呀,我們大老板也叫葉閑,老餘,你……你怎麼從沒提起你有個東家姓葉……”
“這可奇了,咱大當家也是葉公子啊,這麼說來……”
“也就是說,”自入殿以來鮮少開口的裴亦商這才閑閑地道,“我們四個商行的老板均是同一個人,此人正是葉閑公子,而我們……竟是此刻方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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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隊期近城門而止步,居於隊伍前方的禮部侍郎微一抬手,軍士們橫起刀柄將眾人驅散在大道兩旁,而守門的士兵暫先封住入城的道路,不一會兒,原本擁堵的長街變得通暢不少,餘留的那些,大抵是想來看看熱鬧,欲要一睹葉閑真容的人。
城門的兵士馳到禮部侍郎馬前,輕聲道:“大人,葉公子到了。”
禮部侍郎精神為之一振,信手揮袖:“那還不快請葉公子進城?”
一輛藍綢馬車緩緩駛來,窗牖鑲金嵌寶,車輪雕花琢葉,華麗的令人眩目。駕車的小少年約莫十三四歲,麵對眼前排場,滿臉新鮮好奇。
禮部侍郎滿麵堆笑,策馬前進幾步,舉手為禮:“葉公子一路舟車勞頓,本官已為公子備好棧處,還請……呃……這位小兄弟,你怎麼了?”
那少年原本還是笑意款款的,卻在瞬間肅然皺眉,禮部侍郎一頭霧水,未待他做出反應,少年猛揚韁繩!
“砰”的一聲,那韁繩截開了正飛向侍郎胸口的暗器,禮部侍郎大駭,尖叫道:“有刺客!”
刹那間,“嗖嗖”之聲劃破長空,憑空飛來一輪箭矢。周圍官兵大駭,連忙舉槍相抵,渾然不知箭自何來。百姓們驚惶失措、抱頭鼠竄,一時間城門亂作一團。
四大名商這廂,裴亦商揮刃斬箭,唯恐那箭矢射傷了那三位老商人,誰知那三位老頭不僅不存感激,還一味催促他上前搭救他們的主子,“你你你,快去救東家啊……”“就是!還杵在這兒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