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譏諷意味極強的話並沒有讓張儀有所退縮,他神情自若地深深一揖道:“君夫人猜錯了,張儀在前來炎國為官前,就受了陽平君殿下的恩惠,所以隻能說是陽平君殿下的心腹,而不能說是中州的諜探。如今國中局勢非同小可,主上獨木難支,若是二位再這麼撒手一走,恐怕就再難挽回局麵了。據我所知,旭陽門弟子雖然隱藏了起來,卻仍舊蠢蠢欲動,說不定會和狄人勾結,圖謀不軌!”
莊姬頓時勃然色變,她深恨陽烈確實不假,可是,兩人夫妻二十多年,要眼睜睜地看著那敗亡下場,她著實無法接受。沉吟許久,她才勉強開口道:“張儀,你究竟要本宮如何做?”
張儀聽得那一句本宮,頓時鬆了一口氣,心知莊姬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固有身份上。“請夫人先去見主上,而後遣使與北狄議和,這是上上之策。我雖然不清楚事情原委,但殿下有令在前,北狄占據的炎國河山也不少了,隻要潞景傷點頭,也許不用繼續打下去!”
炎姬見母親似有鬆動之意,剛欲開口相勸卻想到了自己的立場,隻得在旁邊默默不語。果然,莊姬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和炎姬一起前往主殿見炎侯。一場激烈的爭執之後,仍然被蒙在鼓裏的炎侯無奈地答應了議和,但卻明言將驅逐所有旭陽門弟子。
中州華偃王六年八月三日,炎侯夫人莊姬在喬裝打扮後,作為炎侯正使前往北狄大營議和,隨行的隻有貼身侍仆三人,其中便有心腹內侍宋丙。
“什麼,炎侯居然派使節議和?他以為自己還有餘地來談條件?來人,設湯鑊相迎!”潞景傷不明所以,冷冷地吩咐道。
莊姬夷然不懼地走過了那刀山斧海,即便在那燒著滾滾熱油的大鍋前也沒有停下腳步,秀麗的臉龐上甚至帶著幾許紅暈。她一步步地走近了自己曾經朝思暮想的男人,在他身前十幾步遠處立定,卻隻是躬身一揖。
潞景傷直覺地感到了一絲不對勁,因此上上下下朝莊姬打量了一番,兩人分離已過二十餘年,彼此形貌都有了很大變化,可是,他仍舊辨認出了那一絲熟悉的氣息,臉色驟然大變。“全都退下,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進來!”他暴喝一聲,急不可耐地將所有人逐出了廳堂。隨著大門的緩緩關閉,他再也忍不住心頭的情緒,幾步衝下了台階,卻有些笨拙地在莊姬身前停住了步子。
“你,你還好麼?”他顫抖著伸出了雙手,輕輕按上了莊姬的肩膀,“你怎麼會知道……”
“我曾經去過北狄汗帳亥野,遠遠地看過你一眼,也見到了大妃,她真是一位賢妻!”莊姬避過了話題,嘴角流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就算當年冤仇深重,你又何必……刀兵一起,遭殃的還不是普通百姓?阿景,還是罷手吧……”
“原來,原來你已經變心了!”潞景傷跌跌撞撞地後退了幾步,目光中充滿了失望和悲哀,“我這些年嚐盡悲苦,就是為了這報仇雪恨的一日!我知道,你為他生了一個女兒,怕我傷害了你的寶貝女兒,不是麼?”
“你……”莊姬情不自禁地捂著胸口,右手高高舉了起來,最終卻頹然放下了手,“你居然不相信我……明期,她是你的女兒,我那個時候萬念俱灰,倘若不是因為她的降生,我哪會苟延殘喘到現在?”
潞景傷聞言大震,待想繼續追問,又覺得自己剛才過分了。他囁嚅著想要說些什麼,卻駭然發覺莊姬的手中赫然多了一柄匕首。“你想要幹什麼?不要做傻事!”
莊姬慘笑一聲,輕輕地把匕首指著自己的胸口,“陽烈和我夫妻二十年,說不上有什麼感情,而且我還害得他斷子絕孫,這報應已經夠了!阿景,你若是真的愛我,就不要再打下去了,當年我們還不是同樣無法把握自己命運的尋常百姓,你難道忍心看著生靈塗炭?罷手吧,算我求你了!”
然而,就在莊姬和潞景傷最終談判成功時,緋都之內卻驟然大亂,旭陽門陽千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控製了緋都七門,猝不及防下,陽烈遇刺重傷,朝中重臣據守宮城,情勢亂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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