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遙遠的羽部北方,荒蕪的大漠,一望無際的黃沙,正是夕陽西下。有一小腹高隆的婦人“依偎”在一穿著黛色長衫的男子身旁,要靠近一點看才能發現,那婦人額上盡是汗水,那男子渾身全是刀傷,那姿勢也不是依偎,而是婦人疼痛難忍以至於無法獨自站立罷了。這二人正是岸芷和軒轅一劍。
多日的奔波勞累,還要應付秋穀的追兵,他們不得不被逼進入大荒絕境,據說,從未有人可以活著從大荒走出來。岸芷的唇泛白,臉色發青,她的手緊緊抓住白衣男子的手臂,長而鋒利的指甲嵌入血肉,而男子像是沒有感受到這痛,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隻是任由她狠命抓住。
岸芷能夠感受到肚子裏的孩子不安分的動著,每走幾步,她都必須停下來。他們剛剛進入大荒的時候還正是烈日當頭,而現在已經是薄暮之時,沒有喝過一口水,沒有吃過一口糧,岸芷的眼前越發模糊,意識也越來越混亂。可是她仍舊堅持著,走遠一點,再遠一點。她要讓她的孩子出生在一個沒有波雲詭譎的平和之地,那是她和錦郎的孩子啊,她怎麼忍心讓她被他人利用,一生為名所累。
軒轅一劍沉默地拉著她,在這段沒有目的地的旅途。他是佩服她的,接連一個多月的奔波,她沒有喊過一聲累,叫過一聲苦,更何況,還經曆了青山的死亡。他突然開始明白,為什麼青山會甘心幫助她了。
正在這時,岸芷突然感受到一陣熱流滑過大腿——羊水破了。她停下來,苦笑一下,一隻手輕輕放在高高隆起的肚子上,在心裏說:孩子,娘對不起你,隻能讓你出生在大荒了。她又抬頭,看了看一片荒蕪的前方,她的錦郎似乎在遠方等她。
岸芷努力挺直身子,看向軒轅一劍說:“求你……幫……我……”隻是幾個字,可是岸芷卻放佛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才能說出來。
岸芷緊咬牙關,但是疼痛已經讓她沒有辦法再站立,她慢慢滑落在地上,帶起一陣清風,吹起一片黃沙,她睜著眼睛看著他,哪怕眼睛裏的沙礫磨紅了雙眼,哪怕淚水奪眶而出。
男子低頭看向她,耳鬢的發遮住了他臉上的表情。
她看著他,他看著她,她隻能求助他,他可以選擇不幫她。最終,還是他先避開目光,“如何幫?”他的聲音嘶啞,帶著慣有的疏離與淡漠。
婦人知道,她贏了。
她抬起顫抖的左手,指向肚子,眼睛看著男子手中的長刀,她想讓他剖腹取出她的孩子。
軒轅一劍怔了怔,在他的麵前,女子緊緊咬著下唇,有血順著嘴角滑下。他能看出來,這個女子已經是強弩之末,她還活著,全憑一口氣死咬著沒鬆口。
他的眼中閃過一瞬驚詫,毫無疑問,那一刻,他是動容的。他看著她堅定地表情,心裏一聲歎息,輕輕地點了點頭。她是多麼驕傲的一個女子,此刻卻甘願求人。
岸芷笑了,那一笑裏,她依然是傾國榜上文可傾國,舞可傾城的第二位,端地是絕世風姿,清豔無雙。
大荒啊,那遠方的夕陽,紅得像血一樣。流光似火,吹來陣陣燥熱的風,岸芷放佛聽見那風裏傳來兒時聽過的歌謠“花開了,花開了,有人歸來啦;夜來了,夜來了,哪裏是吾家?”——是了,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娘總是拍著我的背唱著這首歌哄我入睡,娘的聲音帶著江南特有的溫軟,真好聽。岸芷輕輕和“哪……裏……是……吾家?”然後,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手慢慢垂下。
在她最後一個音剛剛消散時,一個小小的女嬰便發出嘹亮的哭聲,聲音回旋在天地,久久不散。軒轅一劍看著手中這個鄒巴巴的小人兒,渾身是血,毛發稀疏,眼睛也沒睜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男子手中的繭硌得生疼的原因,她一直哭,一直哭,怎麼也停不住。
軒轅一劍的手上,小小的生命蹬著小胳膊小腿不安分地亂動。他小心地用手擦了擦她臉上和身上的血,卻發現在女孩的左臂上有個胎記,是個“天”字。軒轅一劍手一頓,天子?!這時候,女孩突然用她柔嫩的手抓住了他的右手,那一瞬間,軒轅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戳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