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玉傳》番外三 玄武之甲(1 / 3)

北方生寒,寒屬水。

在無人的幽暗河流之下,連接著暗河。暗河細密交錯,有的氣勢不小,彙於北方深不見陽光的千丈地底。

憑借充足的水源、豐富的礦物,溟城猶如地下京城一般紮根在這裏,獨成一方世界。

玄為黑,武為龜蛇,玄武族作為防禦司水的種族,在北方深遠的地下開辟疆土,造就了現在的溟城。

玄武結界使得來勢洶湧的暗河變得平緩,悠悠慢慢地從溟城旁經過。經曆上千年的岩壁被死死地固定住,絕沒有坍塌的危險。

溟城占地廣闊,極盡繁華,四四方方、整整齊齊,街道房舍井井有條。門窗鑲著黑石,烏金耀石嵌進其中,房頂上、路旁邊,隨處可見大大小小的玉石泛著光。如此一來,這幽暗的地底竟然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到了地上的“夜晚”,這裏就也跟著暗淡。

龜也罷、蛇也罷、蜥蜴也罷,衣著樣貌沒有恐怖嚇人的地方,如若凡人。

玄府是溟城的皇宮,玄武一族世代掌管著這裏。

不談奢華,不談富麗堂皇,單單幾百間房屋錯落有致排列在正殿之後,玄武皇宮的深幽就可見一斑了。

蟾狀香爐吞吐著煙霧,古老濃鬱的香氣擴散開來。

繁華的另一麵,空氣已經沉寂很久了。

幽暗的地底幾乎寸草不生,但仰賴這玄府無盡的力量,後庭之中竟然有一小塊花圃。

花色清一色的白。

與其說高貴純潔,還不如說沒有生命的活力——那樣的蒼白。花朵又小,仿佛有什麼風吹草動便會芳華盡落。

身著黑色光亮的精致長衫,稍長的黑發垂至肩頭,少年一動不動地蹲在花圃邊上,托著一朵白色的花,仔細地瞧,好像所有的一切都灌注在幾乎看不見的花蕊之中。

幽悠深邃的宮殿,隻有這麼一塊地方純淨而傷感。

“少爺……”低聲的呼喚來自於一個婢女,她戰戰兢兢開了口,緊緊捏著自己的手,快要把它折斷似的。

少爺在這裏已經呆了整整幾天了,就是這麼一個動作竟然就保持了一個上午,不知道在想什麼。雖說他是直係血脈,一年不吃東西也未必會死,但這樣,總是讓人瞧得都心瘁啊。

少年用他纖長的手指,小心翼翼觸著潔白細嫩的花瓣,全然沒有把她的話聽進去。

“……少……”

“如果是那些老頭子差遣你來找我,就不用說下去了。”少年頭也不回,硬生生打斷她的話,語氣幽冷,毫不留情,“回去告訴他們,這裏的事輪不到他們來管。”

字字鏗鏘,不容置疑。

婢女嚇著了,好不容易換了口氣,連忙用手撫上心口,直到確定自己的心還在跳,才急急忙忙告退了。

幾天前,玄武突然去世了。

雖然老爺身體一向孱弱,壽命也將盡,對此沒有人會質疑。

可是,死因不明。

幾天來,軒墨少爺就一直這麼發著呆,誰也不理,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就這麼一個人呆著。

有傳言說,玄武結界會就這麼垮掉,也有的說,軒墨少爺怕是繼承了父親的體質,一代不如一代,終究會夭折的。他們說得也沒錯,什麼叔父嬸嬸、姨娘伯父,都莫名其妙的出現了,還賴著不肯走,染指玄武結界是遲早的事。

這十幾個“歲”以來,軒墨少爺哪年不是湯藥神力齊補?也沒見多大作用,依舊一副風吹即倒的樣子。

婢女侍仆們竊竊私語,偶爾有那麼幾句飄進少爺的耳朵裏,他們凝神細瞧,沒見他有什麼動靜,就也越發肆無忌憚起來。

都說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更何況是一直幽冷寡言的軒墨少爺呢?

軒墨聽著,其實他全部都聽到了。不論是隻字片語,還是一長串的喋喋不休,全部都聽到了,卻充耳不聞。

他就這麼一個人靜靜的,靜靜的。

“軒墨啊——”遠處有老婦人柱著拐杖,老淚縱橫看他的背影。

她穿著深褐色的錦緞,花白頭發用簪子盤在腦後,卻又不年輕了,相反,她的臉上已經是溝壑交錯,眼神也是無力。

少年有了動靜,慢慢轉過頭來,用深不見底的幽黑眼眸瞧著她,清瘦卻冷俊的臉上是死一樣的寂靜。

不過是十五六歲的麵頰啊,居然有曆經磨難的滄桑感。

“軒墨啊——”老婦人又喚了一聲,顫顫巍巍走過來,邊走邊喘氣,但還是一步步的靠近,“那些有野心的,說的話,做的事,你可都聽見看見了?”

軒墨站起身,幾天來頭一次翕動了嘴唇,可是,卻什麼也沒說。

老婦人止住了腳步,搖搖頭,滿腹心事卻化為了一句從嘴邊說出來:“你要保重自己啊——祖母年紀大了,活不長了,你——要保重自己啊——”

老婦人用袖子去擦眼淚,竟然啜泣不止,終於背轉身子,一步步走遠去了。

軒墨還是用那種眼神看著祖母遠去的身影,不為所動。

“真是懦弱,老爺一死,少爺就不知道該做什麼了,老是這樣發呆,非把老夫人傷心死不可……”

“噓——別說了,當心半夜鬼敲門,拔你的舌頭!”

“怕什麼,你當這裏是人間還是鬼界?咱們是仙耶,害怕他小鬼不成?他來,我捉一隻來玩。”

“去你的……”

“嘻嘻嘻……”

“哈哈哈……”

打鬧聲漸漸遠去了,整個花圃空蕩蕩的,就剩下一片蒼白和一點墨黑。

軒墨冷冰的臉上沒有一絲波瀾。

“軒墨,你節哀順便,現在看到你沒事就太好了!”

現在玄府傳言薑還是老的辣,老夫人一勸,少爺第二天就擺了酒席,招待遠道而來的長輩們共七人——均是父親輩的堂兄弟姐妹或者表兄弟姐妹。

說話的是軒璋,算是父親的堂兄弟,輩分最大、位置最高,他說的話基本上能得到其餘六人的一致肯定。

果然,此話一出,附和聲一片。

盡管如此,軒璋卻是正襟危坐,一副威嚴的氣派。

軒墨規規矩矩坐在正中央,嘴角勉強露出一絲微笑,禮貌地答應了以後,沒有再多的動作。

“軒墨,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軒璋試探性的問了這麼一個問題,他目光狡黠,盯著軒墨的臉上,企圖找到什麼蛛絲馬跡。

“回稟伯父,沒有。”

軒墨如是回答,目光依然深邃,臉上還是沒有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