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一笑,忽然就站了起來,雙手抓著梳蟬的雙肩向後用力一推,梳蟬撞到了身後柱子上,晚風湊近過來的臉陰鬱殘忍,那眼角的一點醉紅化為血氣。
“我為什麼下不了手?怎麼?你害怕了?你是應該害怕的,你覺得如今我還有什麼事是幹不出來的?”
晚風說著又笑,低沉的卻像是在咆哮,道:“他該死!你也該死!中然該死!樓靖臣該死!姐姐現在肚子裏的孩子也該死!我遲早——”
“晚風!”梳蟬提高了聲音道。
晚風看著她,住了口,慢慢垂下了手,後退了幾步,又坐在了地上,雙手捧著臉,竟像個孩子似的,喃喃道:“我也不知道,他豈止是對我不好,小時候還能忍,後來就為了那個皇帝夢,幾乎就是瘋魔了,可他對我不好也算了,但他從小就那麼疼愛姐姐,還是將姐姐嫁給了那個樓靖臣,我想他死,我想了那麼久,他竟真的死了,可我為什麼又沒有那麼高興了呢?”
“後悔嗎?”
“後悔?”晚風迷惑似的看著梳蟬,重又冰冷一笑,道:“當然不,我可不是你,做都做了,還要後悔嗎?我不會的!那你又想怎樣呢?叫人來抓我嗎?”
“我當然不會,你也是知道的,先皇在世時,葉家和安薈王府就是如此,若不是這樣,互相庇護又彼此牽製,先皇又怎能容得了我們兩家?如今和當初也不過如出一轍。”
晚風笑道:“的確,你我都在一條船上,不過各自在兩端,都想將對方逼下水,卻是別忘了,一家落了水,這船也就離沉不遠了!”
“可是,晚風,你太心急了,安薈王生前培植的勢力你還不能完全掌握,這不僅對你將來不利,也同時威脅我葉家,所以,你現在是眾矢之的,你不知道嗎?”
梳蟬微微低了聲音道,晚風卻還是看著她,隻是笑,然後道:“你想幹什麼,便直接說就是了。”
“幾日後安薈王將會歸葬封地,我會讓中然下旨,讓你回封地去,先避個幾年。”
晚風不禁大笑,道:“想趕我走?我若離開了帝台,這安薈王府的勢力不就是都落在了你葉家手裏,你葉家能收複多少?這幾年你葉家不是一直都小心行事嗎?怎麼你不忌諱中然了?還是你葉家終於忍不住要改朝換代了?”
梳蟬冷冷的看著他,晚風忽然玩味一笑,道:“我怎麼竟疏忽了,那些勢力到底會是落在你葉家手裏,還是你手裏呢?你不用奇怪,瞞得了別人,瞞得了我嗎?我知道你與葉家如今已不是一回事了!”
梳蟬有些微不耐,剛要開口,晚風忽然上下打量著梳蟬,笑道:“我當真想不到你竟也有這樣大野心?隻是我也好奇,中然和葉家,你到底會選哪一個?而我又憑什麼聽你的?”
“晚風,今晚是我來,而不是你等的那幾位大人,你便該明白,你已經沒有勝算了,我是為你好,才放你回封地,大理寺的案呈自有我大哥壓下去,你若不領情,也可以留下,我不趕你,你自己想好了留下會有什麼後果。”
“笑話!我會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果然,我上次動了中然,惹惱你了?這麼快就迫不及待的想趕我走了?”
晚風冷笑,道:“好,我走!隻是,我離開帝台,你可知我們再見時會是怎樣?”
梳蟬歎道:“人心若不存著那念頭,又怎會如此?況且世事又強過人心,你我除卻各自好自為之,又能怎樣?”
晚風不答,隻是冷笑,梳蟬又道:“你不是說我葉家擠兌你,讓你無事可做嗎?無事可做也沒什麼不好,那就讀書吧,不是說獲益匪淺嗎?這次去封地,我叫人將父親書閣中的書裝上幾車都送給你帶走。”
“那就多謝了。”晚風冷冷笑道,轉過了頭。
今日一別,若是無他,甚至可能此生都不再見。
梳蟬一歎,道:“我知道你心裏恨我,可我們自小一同長大,恩怨都罷,青梅竹馬的情誼卻不是假的,可畢竟人各有誌,當初又何可思量?你我既不能互相妥協,便隻能背道陌路,生死又有何怨?可是雖說如此,我們卻非要到那般地步嗎?”
晚風許久都沒有開口,好似失去了知覺,又是許久,隻慢慢笑了,道:“這不是葉梳蟬的語氣,你若是得勢,從來都不肯這樣說話的,你為什麼要這樣說?為什麼?”
晚風說著又有些激動,跳起來抓住梳蟬,冷聲道:“難道你是想讓我心生不忍,你以為你幾句話就能拘住我,讓我乖乖呆在封地?”
梳蟬卻不說話,隻是看著晚風,許久,晚風終於鬆開了手,喃喃道:“我不會的,我不會的——”
兩人對視的目光中一時百轉寒光,卻又都帶了悲傷,燭火搖曳,亦真亦幻,夜風吹進屋來,一時吹滅,屋中一片暗黑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