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燭最後將目光移到周元銘之處,他的神情有些黯然。這個村子,除了老奴,便是周爺爺待他最好,他經常請自己去他家吃飯,雖然也是粗食,配合黃酒臘肉,倒別有一番滋味。當然,周爺爺會教他種田的把式,也給他編過許多有趣的小玩意兒,比如草織的小蝴蝶,竹子鏤空而成的笛子。周元銘的笛子吹得悅耳,能讓他無憂的進入夢鄉。
不過,林晚燭最終還是失望了,周元銘點了點頭道:“讓小火蟲離開確實是最好的辦法。”他沒再說什麼,而是起身扛著扁擔又去做農活了。
林晚燭想哭,他並不小的手掌緊緊的捏著,他能感覺到周圍都是嫌棄和厭煩的目光,他不明白為什麼一夜過去,平時雖然喜歡鬥嘴卻都十分善良的鄰居們怎麼都變得如此麵目可憎?他昨夜剛體會了江湖的些許險惡,今日又體會了一把人心向背。
“好了,好了,小火蟲,我們也不是非要逼你走,這不是沒法子嘛?估計過了十年八年的,風頭過去了,他們不再追究了,你還是可以再回來的呐,善水村永遠是你的家。”老蕭頭抬頭望了望日頭,忝著臉道:“這天色也不早了,也不知官府裏的人啥時候來,你趕緊收拾收拾,要是再晚了就真走不了嘍。”
林晚燭腦海中茫然,他恨不得一拳打向老蕭頭市儈的臉,而大憨卻是擋在了他的麵前,惡狠狠的道:“行,你們這幫貪生怕死的老頑固。你們早就想讓我們走了吧,好,你們不要臉,我大憨卻是講義氣的,小火蟲,我跟你一起走,這狗屁倒灶的村子真是一點人情味兒也沒了,待著作甚!”
老蕭頭滿臉的歡喜,褶子都攤平了,道:“如此最好!”
少年不知是怎麼一步步回到屋子的,他的腿如同灌了鐵水一般沉重,環顧土屋內熟悉的一切,他拿起昨日換下的舊襖子,蒙住了臉,肩膀微微顫抖,當他的頭再次從襖子中出來之時,襖子已然濕透。
目送林晚燭進屋後的老蕭頭並沒有立刻走,他跟李小溪相視一眼,忽然有些生氣的折斷了手裏的煙杆,輕聲道:“格老子的,當惡人的感覺真不好受!”
李小溪淡淡的回應道:“是不好受。”
滄浪州,胭脂大街北,有一座府邸佇立。
門口的兩隻石獅子顯示出這家主人的華貴,確實,雖然滄浪州是章鸞府最小的一個州,但胭脂大街卻是整個滄浪州最繁華之地,能有實力在此處擁有這麼大一套府邸,主人的財力自然雄厚。
正堂之中,一個大大的“白”字掛在背牆上,筆力遒勁,盡顯高手氣度。而此時,一個大胖子正坐在雕刻精美花紋的黃花梨太師椅上啃著油膩的豬蹄。他肥頭大耳,滿臉的麻子,鼻頭如蒜,邊吃邊用蜀錦製的袍子擦著嘴。
“怎麼,還是沒有他倆的消息?”大胖子問道。
一個身著正六品官樸子的八字胡中年男子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冷汗涔涔,他正是雛龍縣的縣令張路。張路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說道:“回大人的話,還不曾找到。不過衙門裏的人都派出去了,估摸著今晚會有回應。”
大胖子“嗯”了一聲,然後突然扔掉了手中的豬蹄,一股磅礴之氣從他的周身噴湧而出,最靠近他右手邊的一隻青花瓷茶杯頃刻間化為了齏粉,屋內的八仙桌碎裂,他揪住張路的領口,眸子深沉,陰狠道:“張大人,你最好讓你的手下動作麻利點,要不然憑我的實力,要滅一個雛龍縣,上麵還是能鎮壓下來的。”
張路連連點頭稱是,他是古丘正式記錄的朝臣,而大胖子荀白水隻是個江湖人,但江湖人也分很多種,而荀白水正是江湖人中最有勢力的,因為他的靠山是太白門。太白門,想到這三個字,張路便有些哆嗦,這個門派即使是他最大的主子,整個西京的掌舵人,也是需要給幾分麵子的。
正在這時,一隻黑色的精致鷹隼竟然破門而入,穩穩的落在荀白水的手臂上,它的眼裏泛著血腥的紅光。荀白水摸了摸它的順暢的毛發,繼而取下了信箋,在打開信箋的刹那,他的臉色變了。
太白門劍堂最傑出的兩名弟子居然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