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江湖
夜,無月,山裏顯得格外靜謐。
善水村的東山之頂,枯木叢生,雪未消,一個滿臉泥濘的少年靠著幾年掄錘子的力氣終於爬了上來。正是林晚燭,他朝著自己凍紅的手哈了口氣,又用手撣掉了落在頭上的雪,心裏有些晦氣。
東山林晚燭爬過數次,但幾乎都是夏日來的,夏日的東山樹林茂密,涼陰陰的,大憨常帶著他來逮蛐蛐兒,偶爾也能抓到一兩隻野兔子,烤著過個嘴癮。冬天他卻是一次都沒上來過,因為位於滄浪州西垂的善水村,冬天確實冷,林晚燭不會閑著沒事做跑到東山之頂來學個文人賞雪,他沒這個情致,當然,更重要的是他也不知道什麼是文人賞雪。
林晚燭輕車熟路的找到他跟大憨夏日做的樹墩椅子,拂去上麵的積雪,然後坐下,屁股上一股寒氣直衝腦門,他齜牙咧嘴。不過,他隨即摸著下巴納悶道:“不對呀,明明瞅著他們掉在東山的,怎麼連個鬼影兒也沒有?”
不錯,林晚燭上山是來找白天那兩個神仙劍客的,當時他站在老蕭頭的酒館門口,眼巴巴的瞧著兩人打著打著就從天下墜了下來,恰好落在了東山。隻是林晚燭從入夜開始,已經把東山前前後後找了個遍,現在已經過了子時,還是沒啥發現,隻能寄希望於這東山最高的地方了。
雪後寒,一陣寒風,林晚燭一個哆嗦,而穿過前方的密林,他目光一直,隨即起身,躡手躡腳的向山頂中央靠去。他趴在大石塊後麵,靜靜的觀望,生怕自己的聲響把夢寐以求的寶貝嚇走。
兩個白衣男子,一左一右,左邊的男子臉頰瘦削,有一對桃花眼,總是眯著眼睛視人,自有狡猾的氣質。而右邊的人則體格寬大了些,但白衣卻比瘦削男子來得更加合身,配合他正義凜然的黑色眸子,有宗師風範。兩人都手持劍,瘦削男子的劍呈現寶藍色,淡紅色的劍穗,劍柄上還嵌著玉石,想來價值不菲。宗師風範的男子手中長劍亮銀色,,雖無多少花哨,卻透著鋒利。
林晚燭在心裏嘖嘖稱奇,瞧瞧人家的劍,再瞅瞅自己的,那叫一個天差地別,那柄讓他稱作“黑炭”的劍如果有靈,心裏一定會覺得委屈和所托非人。
地上有血跡,兩個白衣男子的身上也有血,他們神情頹廢,尤其是瘦削男子,他道:“鄭師兄,你又何苦咄咄逼人?即便我偷了師父的劍譜,你捉我回去又有何好處?不如我將這《枯榮劍經》拿出來,你我共同研討,來日說不定我們兩人都能登上武道之巔。”
體格寬大的男子,也就是瘦削男子口中的鄭師兄,他名鄭柏,他道:“阮南平,看在同一師門的情分上,我可以在師父麵前為你求情,爭取留下你的性命。你若再執迷不悟,休怪鄭某無情!”
阮南平怒極反笑,吼道:“好一個大義滅親的鄭柏,入門十年,我還沒真正跟你比過,這次,我們來分個勝負!”他手中寶藍色劍一劃,瞬間出現五道劍影,彎彎曲曲如小河,卻快到了極致,它們無一不精準的落在了鄭柏的身上。
鄭柏冷笑一聲,單手執劍,然後一抖,光華滿地,劍氣縱橫,周圍積雪消失。躲在石頭後麵的林晚燭隻覺得眼花繚亂,精彩無比,如果眼簾中的不是真的神仙在廝殺,而是作戲,他會站起來叫個“好”字,然後抹著嘴再說一句“真他娘的爽到沒邊兒了!”
他一晃神,再定睛看時,兩人已經有了結果。說話正氣十足的鄭柏終歸是師兄,劍高一籌,雖然傷得很重,卻站著,而瘦削男子阮南平已然倒在了血泊之中。鄭柏劍一挑,阮南平懷中的一本藍色劍譜出現在他手裏,緊緊的攥著,他轉了個身,目露警惕之色,說道:“後麵的朋友,戲也看完了,該現身了吧?”
林晚燭有些無奈,不過也有些興奮,神仙果然是神仙,什麼都瞞不過他們的眼睛。他訕訕然的從石頭後麵走到前麵,神態拘謹,注視著鄭柏手中充滿寒意的劍,說道:“那個,劍仙大人,別誤會,我隻是附近村子裏的小村民,無意冒犯劍仙大人。隻是幼時聽老人說過江湖上劍仙的故事,今夜有緣得見,真是不枉此生,不枉此生。”本來林晚燭搜腸刮肚,還想著再誇幾句劍仙大師劍術高明,劍法無邊,豐神俊朗之類的,不過想著可能會惹對方不愉快,因此全部省略了。
鄭柏皺了皺眉頭,沒有因此懈怠,他仔細的觀察林晚燭,最後問道:“附近的村子?這附近有個怎樣的村子?”
林晚燭覺得這位神仙還是挺平易近人的,於是早把當初林鐵頭不讓他跟村外人交談的教訓拋諸腦後,他老實道:“就在這山腳下,叫善水村。也不知誰取了這麼個名字,我也是善水村的。善水村目前一共六戶人家,我家是打鐵的。”
他如竹筒倒豆子般幾乎把村裏的情況都大概說了一遍,奇怪的是鄭柏沒有顯示出不耐煩的神情,反而循序漸進的問道:“請問村裏可有一戶姓林的人家?”
姓林?林晚燭有點樂了,自己可不就是姓林嗎?他正要說出情況,突然之間心口一陣緊縮,像是讓什麼東西堵住了一般,怎麼也開不了口。鄭柏見他磨磨蹭蹭,欲言又止的,以為他是害怕,不由得語氣輕柔了幾分,道:“小兄弟,你不用害怕,我跟這戶姓林的人家有些淵源,甚至可以說是朋友。既然碰巧到此,當然要去拜訪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