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們新疆好地方(2)(2 / 3)

說到糧食的運輸,車騾載重多,但消耗的飼料也多;駱駝載重少,但消耗的飼料也少。計算糧運裏程,車行三十日,騾子已將車上的糧食吃光了。駱駝行走三十天,載負的糧食還可餘下一些供給部隊。

自古以來,部隊在新疆北路,都是用北路之糧,沒有從關內運糧到北路的做法。現在從肅州、甘州和涼州運到安西,再從安西運到哈密,在和平時期都很難辦到,如果還要越過天山運到巴裏坤,更由巴裏坤運到古城,勞費之大就不用說了,更重要的是,無論用騾子還是用駱駝,除去人和牲畜食用以外,關內的糧食能有多少能夠運到哈密?能運到古城和巴裏坤的,恐怕一顆也沒有!

景廉隻知道烏裏雅蘇台與科布多的糧食難運,不知肅州的糧食可以采購,也可以運輸,隻是運到前敵部隊,就會一粒不剩。還不如在北路用駱駝運輸,有餘糧可以供給部隊。西路用兵,確實有過在肅州與哈密設立糧台的成例,大都是調集軍餉,用車馱到北路采運糧食,運給北路的部隊。嶽鍾琪從四川和甘肅調駐巴裏坤,一開始不熟悉地形,提出在南路設立糧台,辦糧十四個月,但馬上就停止了。人力所限,是地形造成的,難道現在和古代有什麼不同?

我之所以打算從北路采運軍糧,並且提到烏裏雅蘇台與科布多一帶,是因為北路商旅往來,都要從這兩地經過。其實南邊還有一條捷徑,從歸化城和包頭向西,不經烏裏雅蘇台和科布多,另有小路可以抵達巴裏坤。從包頭向西稍北,抵達射台與大巴,一共十幾站,其間是烏裏雅蘇台、科布多與歸化各城所屬的蒙古地區,沒有台站,卻有村莊,蒙民與漢民雜處,形成自然居住區,產糧之地頗多,雇用駱駝也很容易。從大巴西北十六站抵達巴裏坤,則既沒有台站,也沒有村莊。從歸化城起,駱駝行走三十多天,就可抵達巴裏坤。經過的地方屬哪個城市管轄,還沒有弄清。其實近來前往西路的商旅,都把此路當作徑捷,不會繞道烏裏雅蘇台與科布多兩地。

我認為,如果這條路可辦糧運,就可以為前敵部隊提供軍糧,而關內的糧食遞運到安西與哈密,也可從巴裏坤駱駝接運,使前敵部隊的糧食可以從兩路供應,萬無一失。如果上天賜福,此後哈密振興了屯務,敦煌和玉門推廣了耕墾,後勤工作就不再棘手了。

諭旨提到關外的部隊是否需要有人遙控,我認為關外的統帥景廉,為人正派,也有學問。隻是食古不化,沒有應變之才。他所信任的裕厚等人,是阿諛奉承之徒,起不了作用。額爾慶額剛到時,去采購糧食,與後勤部門商量,辦事人員把情況詳細介紹,裕厚卻指責他泄露情報,將他棍責。額爾慶額忍氣吞聲,去見景廉,接待也不禮貌,從此很少見麵,不願為景廉效力。額爾慶額雖然性情粗莽,不大通情達理,但他非常勇敢,隻要心情舒暢,是願意出力效勞的。

此外還有一個例子。士卒複員當了農民以後,是不能再入伍的。景廉卻固執地實行寓兵於農,把種田人當作戰鬥兵。去年冬天,他委派一名姓金的軍官,率領五營駐紮在濟木薩附近,剛剛築好營壘,聽說敵人殺來了,一夜之間,全部潰散。我開始還不相信,後來接到他的信件,說那支部隊多年以來又打仗又耕田,士卒都很疲乏。看來屯田的部隊潰退,並非無稽之談。原來他不懂得農民不能作戰,散兵遊勇並非能夠依靠的武力。

現在關外議論,景廉的部隊有糧無兵,金順的部隊有兵無糧。景廉為自己擴軍,竭力阻止金順的部隊開進,足見他計謀拙劣。金順為人心性和平,對人過於寬容,雖然有時會順手牽羊,但他心地善良,不會嫉賢妒能。平時顯得碌碌無能,一旦進入作戰狀態,便能奮勇殺敵,我在肅州曾親眼目睹。他在我手下幾年,找不出什麼過錯,卻立下了不少功勞。景廉屬於清流,而金順則是智士。既是同事,何必求全責備?隻是既蒙聖明垂詢,不得不如實相告。

從全局來看,金順既然是前敵指揮,似乎應該將關外的軍事指揮權交給他。如果把景廉的職務交給金順,令他管轄各城的辦事領隊大臣,對於前敵作戰,會更加得心應手。關外的兵力其實不少啊,隻是能打仗的少,吃閑飯的太多,所以長久見不到成效,必須嚴格淘汰一批。我在肅州時曾與金順說定,要他將舊部挑選淘汰,編成十二營,另外挑留成祿的舊部,並成三營,合為十五營。金順又請調馮桂增騎兵一營,炮隊一起,每營有勇丁五百、長夫二百,總計已近一萬人。到明年春天,金順繼續擴招官兵,可以遂漸增加到二十多營。如果都有戰鬥力,這二十營就足夠用於攻擊了,不須另外增調。現在敵軍沒有增加,官軍漸增漸多,現有兵力怎會不夠呢?

關於我是否能夠遙控關外用兵的問題,我想還是不用吧。用兵之道,隻有規模局勢、先後緩急可以預先商量。但是臨敵所做的決斷,瞬息萬變,軍情根據敵情而變化,勝負隻在呼吸之間,遙控是絕對不行的。

平時用兵,必須親臨前敵,對地勢、敵情和軍情審之又審,盡心盡力圖之,才可避免失誤。有時不必親臨前線,隻要畫定大局,料定賊情就行了。但必須有幾個條件。一是使用自己信任的將領,以及自己手下的人才,才能打勝仗。二是必須把過錯歸於自己,功勞歸於別人,令屬下願意繼續效力,才能保持常勝不敗。三是對於所部將領,要有很深的了解,對於部隊的餉需,要有精確的計算。有了這些條件,才能保證部屬可以隨機應變,取得成功。如果是遙控別人的部隊,那就像要求盲人分辨黑白,又好像捆住別人手足,卻要他搏鬥求勝,無法盡人之長,恰好就成了自己之短,造成的弊端,不隻是害人害己而已。由此可見遙控之難。

關外的事情,從嘉峪關到哈密,我已逐漸做了布置,並打算辦理巴裏坤事宜。但是,鎮迪道雖然按慣例應該由總督統轄,但烏魯木齊都統長期以來把鎮迪道視為自己的權力範圍,不願意他接受別人的命令,致使我得不到關外的報告。應請朝廷命令烏魯木齊都統仍然按照老規矩,鎮迪道的一切公事,都要隨時向總督稟報,否則總督無從過問,怎能使得上力氣?至於遙控,不是疆臣分內的事情,容易產生矛盾,不但不合老規矩,而且我一人才力有限,要我籌劃經營幾千裏之外的事情,鞭長莫及,會導致推諉觀望,不但無益,而且有害,所以不宜采用。

袁保恒這個人,在同治七年奉旨來到我的軍中,我認為他是學士清班,難於安排職位。聽說他為人機警圓通,於是讓他辦理西征糧台,專門跟協助軍餉的省份打交道,催促軍餉。但又考慮到他出手闊綽,崇尚奢侈,便隻讓他管款子的收入,而不參與款子的支出。糧台的費用,必須由我簽字才能支出。我的意思是用其所長,避其所短。稽查工作,也不讓他插手,如此五年過去,袁保恒有事就會報告,沒有什麼過失。

但是,此人在奉命幫辦出關轉運事宜以後,行為完全改變,遇事不再跟我商量,向朝廷奏報,也不讓我知道。開支巨款的時候,也不給個明細賬。我不同意他的看法,曾經上折子坦陳,並將曆次批駁他的文件抄送軍機處、戶部和兵部。袁保恒卻故意跟我作對,為了爭個高低,不顧良心是否能安。他借口購置武器,把糧台的公款當作私家財產,任意揮霍,下屬各局無所適從,我要核查,也無依據。同事而不同心,事事都被牽製,正如諭旨指出的那樣:兩人同辦,不如一人獨辦為好。

考察曆來的情況,軍隊打仗,多數都設糧台,而糧台官員找門子鑽進來,往往以貪汙犯罪而告終。我自從參預軍事以來,有鑒於此,每次隻設糧局,而不設糧台,隻有從東南調到西北時,曾在湖北設立後路糧台,兼有出納的功能。道員王加敏,跟隨我在湖南、湖北、江西、安徽、浙江和福建,辦理後勤要務,不但我的部隊依賴他,各省大員對他也很信任。他身為後勤部長,卻事必躬親,與普通辦事人員一樣。道員沈應奎總理軍需局,所辦的都是糧台事務,也是不錯的人才。不過他們現在為我的部隊辦理後勤要務,無法調走。

依我之見,關外現在應該暫緩設立糧台,仍然仿照現行的辦法,在哈密和巴裏坤各處設立糧局就行了。哈密局專管收糧轉運,巴裏坤局專管收發。我雖然遠在省城,還可以隨時抽查督促,保證實效。這樣可以節省糧台的衛隊,也可以革除糧台的陋習,所有經費都可節省下來。如果需要我親臨察核,我也顧不得病痛,一定親自前往。西征糧台一撤,就不用袁保恒來幫辦了,可以責成陝西藩司催促外省協助的軍餉,呈報陝西巡撫核辦。

左宗棠這份奏折的核心有三點:第一,出關部隊不能停撤;第二,關外大帥不要景廉擔任,換成金順;第三,後勤大事不要袁保恒插手,由他一人負責。

這份折子在4月12日拜發,朝廷在5月2日就下詔答複:

第一,關外現在應該收複烏魯木齊,而南邊的巴裏坤與哈密兩城,北邊的塔爾巴哈台城,應該設置重兵。現在就停兵節餉,對海防未必有益,對邊塞大有所妨。

第二,任命金順為烏魯木齊都統,將景廉調補白旗漢軍都統,與袁保恒一並來京供職。

第三,任命左宗棠為欽差大臣,督辦關外剿匪事宜,金順為幫辦。左宗棠可以駐紮肅州,也可以隨時出關料理。糧台可以緩設,在哈密與巴裏坤等處分別設立糧局,妥為經理。北路另有捷徑,從歸化和包頭向西,可達巴裏坤,此路既能籌辦,自可從容布置。鎮迪道應歸陝甘總督統轄,令左宗棠知照烏魯木齊都統,按照老規矩辦理。

左宗棠的每一條意見,慈禧無不采納。在慈禧決策的過程中,文祥起了很大的作用。當時海防一邊倒的意見在朝廷裏占了多數,文祥力排眾議,極力主張不可放棄西征,使慈禧最終下決心讓左宗棠出任西征大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