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石所在那個謀克被派出去偵探敵情,勃極烈姓紇石烈,名罕赤,家裏世襲謀克,是金國皇帝妃子紇石烈氏的同族,斡離不因為恰好是紇石烈氏所生的兒子,七扯八扯也跟他有點血緣關係,因此總想找機會提拔他一下,無奈罕赤本身的本事不高,軍事方麵完全沒什麼才能,隻是一介莽夫而已,於是隻得讓他做個親兵謀克,平常很是關照。
說起來韓石原本並不在罕赤的手下。那還是剛進親兵隊裏的時候,吃了同儕的一個下馬威,拿了好幾大桶的糜子酒來灌他出醜,他一個酒精鍛煉的現代人,去喝那種未經蒸餾的薄酒自然跟喝啤酒沒分別,一番痛飲之下四座皆驚,女真人素來以酒量大的為好漢,於是本來不拿正眼看他的幾個老兵也都親熱地拍著肩膀同他稱兄道弟起來了。
恰好這時罕赤從旁邊路過,這莽漢一向自詡酒量沒人可比,是斡離不合紮親兵隊伍當中的酒神,遠遠聞到酒氣衝天,自然要伸頭來看看究竟;等到聽說這個新來的竟然比他還能喝,一股不服之氣登時衝了上來,非得當場跟韓石比個你高我低不可。
韓石知道他是個謀克,不敢得罪,隻好硬了頭皮與他比拚,兩人你一桶我一桶對著牛飲起來,到最後臉衝臉不約而同地栽倒在地。罕赤醒來聽旁人轉述結果,一定不肯承認是平手,硬說韓石先已經喝了許多,因此該算自己輸了,倒把韓石弄得有些手足無措起來。他是個直腸子粗人,一眼看中了這個渤海人酒量宏大,拽了他一定要拜把子,韓石拗不過,隻好勉強同他拜了,罕赤又跑去對斡離不說,一定要他把韓石調在自己的謀克裏當兵。
進了罕赤的謀克,韓石才曉得原來這個謀克裏的五十多人之中倒有一小半是跟勃極烈磕過頭的。平白無故一下子多出來許多仁兄弟,讓他十分哭笑不得。罕赤是個沒什麼心機的粗漢,為人十分直爽可愛,發起脾氣來常常一瞪牛眼便卷袖子動手,打了一架過後卻又能笑嘻嘻地攬著那剛打過架的對手一同去喝酒。
五十多人沿著官道追了一陣,罕赤忽然一舉手,命令後麵的人停下來,自己翻身下馬,伏在地下聽了半天,點點頭道:“他們在前麵二裏多遠。”韓石並沒有問他是怎麼知道的,像這種聽遠方馬蹄聲音判斷敵軍人數、位置的本事,許多女真兵都能辦到,韓石自己雖學不會,也不至於看到了還要大驚小怪。
罕赤拍拍兩手灰土,道:“大帥說隻要偷偷看一下他們的行列如何,不能交手。溫不都你領阿裏喜在這等我,剩下人跟我去。”被點名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女真兵,也是罕赤的拜把子之一,聽到勃極烈命令,當下一挺胸膛表示答應。
為了不驚動張覺部下,罕赤下令全部兵士一律下馬牽著前進,走了一陣,登上一處小山坡,遠遠就可以望見前麵的情形,韓石眯起近視眼來往下使勁瞧了一陣,不覺有些發呆:隻見並不多麼寬闊的官道給龐大的隊伍塞得滿滿的,前麵是一支打著各色彩旗的儀仗隊,儀仗的後麵是抬禮品的隊伍,再後麵才是帶甲的兵丁,還有不少騎兵,不知道張覺是想跟欽差炫耀一番還是怎樣。仔細側耳傾聽還可以聽到嗩呐陣陣、胡笳聲聲,這一路浩浩蕩蕩,大吹大擂,卷起漫天塵土,倒很像是迎親。
罕赤看了一陣,禁不住哈哈發笑,抬鞭指著平州軍對眾部下道:“這些膿包跟秋天山裏的傻麅子沒什麼兩樣,隨便兩三百人,就可以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了。就是咱們這些人上,也不見得就輸。”韓石看他一臉躍躍欲試的樣子,不覺嚇了一跳,心想他真發起瘋來命令這二十來人當場攻擊,那還不是死路一條啊,連忙道:“哥哥,大帥叫咱們不可交手的,還是先回去覆命。”罕赤平時最討厭部下稱呼他勃極烈或是謀克一類的官職,有拜過把子的自然一律兄弟相稱,沒拜過的便逼著人家直呼其名,否則就愛理不理地不給好臉色看。久之他這謀克裏的女真兵士都學得沒大沒小,韓石很快也就跟著入鄉隨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