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雷動平灤(1)(1 / 2)

第十四章雷動平灤

大風揚起官道上的塵土,殘陽在排成長龍蹣跚前行的人們腳下投下一條條慘淡的斜影,這些影子重疊在一起,默默地被一雙又一雙腳踐踏而過。有的腳穿著蒙滿了塵灰的靴子,有的隻是麻鞋草履,有的則幹脆赤著腳,裸露的腳底被沙石磨出血泡,在黃土上留下一個一個殷紅的腳印。

天邊響起一陣滾滾的悶雷,閃電蛇一樣扭曲著撕破漸沉下去的天幕,一顆,兩顆,三顆黃豆大的雨點從頭頂厚厚的卷雲後麵墜落,打在艱難前行的人們身上,跟著就是一陣突如其來的瓢潑大雨從天而降。雨水肆意地傾瀉在他們頭頂,劈劈啪啪地在他們足下濺起肮髒汙濁的水花,讓他們本已疲憊不堪的腳步變得更加遲緩了。

“快走,快走,慢得像烏龜爬,又想挨打嗎?”粗魯蠻橫的聲音在他們頭頂響起,騎著馬的女真士兵揮起鞭子,劈頭蓋臉地衝著腳步踉蹌的人們抽打下去,在他們的胸口和脊背印下一條條的血痕。挨打的人們好像已經習慣了這種鞭笞,他們臉上露出麻木而絕望的表情,對於皮鞭的來勢僅僅是稍微閃避一下,眼見無法避開,便索性一動不動地任憑給雨水浸透了的生皮鞭子抽在自己的皮肉上。

雖然承受著奴隸一樣的虐待,但他們並不是奴隸。

他們是燕山府一帶的住戶,原先都是遼國的尋常臣民,其中既有契丹人,也有許多漢人、渤海人和奚人。

他們之中有破衣赤足的光棍田漢,也有乘坐著簷頂漏雨的驢車的高門望族,有青壯的漢子,也有黃發垂髫的老人和孩童,更有尚未出繈褓,被母親抱著的呱呱嬰兒。不論是富戶還是貧民,他們的臉上無一不寫滿了風霜滄桑,無一不透露出難以掩藏的驚恐。人群中時不時有人發出驚呼和哀鳴,但是押送的士兵對這些毫不理睬,仍是揮著皮鞭一味地驅趕著他們在泥濘中行進。

夜色終於降臨在雨中的大地上,遷徙的隊伍停下來歇息了。

白天還很燠熱的天氣,隨著大雨普降漸漸冷了下來,金兵驅使著人們樹立起簡陋的營帳,把他們胡亂往裏一塞,就自行就著火飲酒取暖去了,卻把這些燕人們拋下來在四處漏雨的帳篷裏瑟瑟發抖,三五成群地抱在一起彼此溫暖著冰冷的身體。男女之防此刻早已被丟到九霄雲外,每個人心中所想的隻有一件事:活下去。

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獨自抱著膝頭坐在靠近帳篷門邊的地方,雨水從布幔與地相接的縫隙流進來,在他身下形成一灘積水,他卻好像全無所覺,眼神空洞地凝望著前方,似乎正在思索些什麼。

“衙內,衙內!”一個五十來歲、須發斑白的老蒼頭顫巍巍地挪步過來,解開衣襟小心翼翼地捧出一隻瓦缶:“衙內喝口水吧,老奴放在懷裏捂了個把時辰,該溫了些。”

“祿伯,你自己喝吧,別管我。”青年伸手推開那瓦缶,觸手之處仍是冰冷的沒有一點熱度。

“唉,這兵荒馬亂的,連口水也沒有,叫衙內喝這雨水,是太委屈衙內了。”老祿伯抬起手背擦著通紅的眼睛,十分內疚地低頭看著瓦缶裏半罐子混濁的雨水,那是他剛才冒著雨去外麵接來的。

“不,祿伯,你別這麼說。”青年搖搖頭:“亂世人命賤如草,我林歸舟哪裏還敢把自己當個衙內看待?比起爹跟娘來,我們如今有雨水可喝已經是大大幸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