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讓甘嬤嬤坐了,又去端了杯新茶給她吃。甘嬤嬤也是大夫人從娘家帶來的,因做了三小姐的奶媽子,就一直在沈芳如的房裏伺候。前些時候大兒子娶妻,才特地告了假回家下。這才回來沒兩日,因二小姐茵如回門,夫人就調了她去主屋那邊幫忙,與芳如見得麵少了,心裏正惦記著,可算借著來送東西的機會進了微瀾院。
“嬤嬤有事?”芳如讓翡翠去收拾桌上的筆墨紙畫,一手撚著她送來的料子,一手托著腮。
“奴婢隻是想姑娘了。”甘嬤嬤今年也不過剛滿了四十,在大宅子裏養得好,一身細皮白肉,五官雖普遍,但看著也是個富態人。從沈芳如落地,她就一直照看著,又是自己親手奶大的,眼中的姑娘比家裏的小子閨女還要親上八分,一顆心自然全都向著這位姑娘。
“二小姐那兒,似乎不大如意。”甘嬤嬤眼睛裏閃著精光,壓低了聲音對沈芳如說,“夫人打算要挑個丫頭跟過去,幫二小姐固寵。”
“哦。”芳如垂著眼簾,麵上淡淡地看不出什麼。
“姑娘哎,你怎麼不動動心思呢。”甘嬤嬤急了,瞥了眼翡翠,“翡翠啊,姑娘窗頭怎麼還放木樨呢,這花都敗了,多不吉利,快些個去花房換幾盆新的來啊。”
翡翠笑著應聲說:“是姑娘喜歡木樨這油綠的色兒,奴婢也說了幾回了。這不,收拾好了東西正要去找柳嬸子挑幾盆好的呢。”
見翡翠挑了簾子出去,甘嬤嬤趕緊挪了櫈子往芳如跟前湊了湊,低聲說:“姑娘過了年就要十四了,可要好好兒為自己打算了。”
“嬤嬤說的哪裏話,上頭還有母親在呢,自是會為我打算。”芳如麵上微紅了紅,將手中茶盞推開,“可是嬤嬤老糊塗了,拿這種話來對我渾說。”
“我的好姑娘,在嬤嬤跟前兒還有什麼說不得的?您是夫人肚子裏出來的,夫人自然是要給您尋好的,但京裏這些貴門公子少爺,又要門第又要才學又要品貌,咱們這些深宅大院裏的婦人又怎麼能像外頭的爺們公子清楚明白?二姑爺正是那圈子裏的翹楚,有他幫著掌眼,總好過聽媒人兩片嘴忽悠。若是咱們院子裏能有個貼心的丫頭跟過去,但凡能籠了姑爺的心,一則在二小姐和夫人跟前長臉,二則也能求姑爺上上心,幫你挑個好女婿。”
聽了這話,芳如冷了臉子,將手中帕子向桌上一摔:“嬤嬤說的這是什麼話,這要讓母親和二姐姐聽去,我成什麼人了?”
甘嬤嬤忙說:“老奴眼皮子淺,也就是這麼個想法,左右無人便與姑娘說說。姑娘別氣,若是奴婢說的差了,自己掌個嘴,您就權當什麼也沒聽過。”
芳如歎了口氣,緩下了臉:“我知道嬤嬤這是為我打算,隻是關心則亂,你這麼個精明沉練的怎麼也糊塗起來?不是我舍不得房裏的丫頭,您隻仔細瞧瞧,她們中除了翡翠,有誰有品貌手段能去籠絡人的?便是姐夫一時貪了新鮮,過幾日也就丟了。雖說是二姐姐要人,但你當她真是那麼甘心情願要丫頭去分寵的?別沒攏住人的心,倒把姐妹情份給攏沒了。我沒二姐姐那麼大的心,既想高嫁,又巴望著夫君隻守著她一個。高門貴宅之中隻要謹守著本份,占著那正室的位子,安安穩穩過一生也就是了,非要爭那一夕的長短,失了夫君的心,又丟了婆婆的憐愛。”
甘嬤嬤抹著眼角說:“難得姑娘看得如此通透。若是二小姐能有你一半的明白,夫人也不至這麼頭疼了。”
“二姐姐不是不明白,隻是放不下。”芳如推她,“好了嬤嬤,你先回去吧,別讓母親找不見人心急。”
“嬤嬤跟姑娘說的話,姑娘可得擱在心上。嫁人是一輩子的事,大意不得。”
甘嬤嬤揣了一肚子話,到底還是被沈芳如哄了回去。
一輩子的事?
大意不得!
對女兒家或是一輩子的事,但對父親母親來說,隻有女婿門第高矮,是否為可以借力的清風,這才是他們關心的事。
沈芳如垂下眼簾,遮去眼中翻滾的情緒。
為何自己偏偏是個女兒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