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深厚的恩慈,
反使她終於沉默。
母親嗬!
你是那春光麼?詩人不但抒發對母親的深情,又回味著母愛的甜蜜:“月明的園中,藤蘿的葉下,母親的膝上”,“這些事是永不漫滅的回憶”;“母親嗬!我的頭發,披在你的膝上,這就是你付與我的萬縷柔絲”。詩人不忍心離開母親,一旦分離則無比思念:“西山嗬!別了!我不忍離開你,但我苦憶我的母親。”在詩人看來,惟有母親能撇開自己的憂愁,“容我沉酣在你的懷裏,隻有你是我靈魂的安頓”。這種情緒在另一首詩裏表現得更為濃烈:母親嗬!
天上的風雨來了,
烏兒躲在他的巢裏;
心中的風雨來了,
我隻躲到你的懷裏。而歌唱童真,也是以“愛”的哲學為基調:“小弟嗬!我靈魂中三顆光明喜樂的星。溫柔的,無可言說的,靈魂深處的孩子嗬!”“萬千的天使,要起來歌頌小孩子;小孩子!他細小的身軀裏,含著偉大的靈魂。”對於嬰兒,詩人更是熱烈地讚頌:“嬰兒,是偉大的詩人,在不完全的言語中,吐出最完全的詩句。”“真理,在嬰兒的沉默中,不在聰明人的辯論裏。”
與之一脈相承的是詩人對於“人類的愛”的歌唱:人類嗬!
相愛罷,
我們都是長行的旅客,
向著同一的歸宿。對於人生這個古老而新鮮的問題,詩人有自己獨特的思考:人生是“無限的神秘,何處尋他?微笑之後,言語之前,便是無限的神秘了”。這不禁令人想起佛經中“拈花微笑”的禪理來了。詩人啟示著人們去探究人生之神秘所在,就像“海波不住的問著岩石”,而“岩石永久沉默著不曾回答,然而他這沉默,已經過百千萬回的回索”。
人生也不乏痛苦哀愁:“殘花綴在繁枝上,鳥兒飛去了,撒得落紅滿地——生命也是這般的一瞥麼?”“生離——是朦朧的日月,死別——是憔悴的落花。”“命運!難道聰明也抵抗不了你?生——死都挾帶著你的權威。”但詩人在哀歌中仍然在尋求著人生那“一瞥的光明”:流星,
飛走天空,
可能有一秒時的凝望?
然而這一瞥的光明,
已長久遺留在人的心裏。在“五四”運動後,詩人對青年命運的關注之情亦化成了詩篇。這一類的詩,是《繁星》裏最富有時代精神而又最能激動人心的詩篇:“小小的命運,每日的轉移青年,命運是覺得有趣了,然而青年多麼可憐嗬!”在那黑暗的社會裏,“心潮向後湧著,時間向前走著,青年的煩悶,便在這交流的旋渦裏”。他們多麼“希望那無希望的事實,解答那難解答的問題”,然而,“這問題很難回答嗬,我的朋友!什麼可以點綴了你的生活?”
詩人親切地告訴青年:“青年人嗬!為著後來的回憶,小心著意的描你現在的圖畫。”“我的朋友!珍重些罷,不要把心靈中的珠兒,拋在難起波濤的大海裏。”“青年人!你不能像風般飛揚,便應當像山般靜止,浮雲似的,無力的生涯,隻做了詩人的資料啊!”即便是在“輕雲淡月的影裏,風吹樹梢——你要在那時創造你的人格”,“也隻有你能創造你自己”。因那世界上“幸福的花枝,在命運的神的手裏,尋覓著要付與完全的人”。
詩人感受到時代大潮的衝擊,向自我和青年朋友們提出了希望:青年人!
珍重的描寫罷,
時間正翻著書頁,
請你著筆!詩人多麼希望自己和青年朋友能夠用新思潮之聖水,衝掉那舊日的思想,去跟上那日新又日新——不斷前進的曆史腳步聲。她主張衝破思想的牢籠:“空中的鳥!何必和籠裏的同伴爭嗓呢?你自有你的天地。”倡導頑強的磐石精神:“小磐石嗬!堅固些罷,準備著前後相催的波浪”向著光明奮進,甚至勇於犧牲,正如那“成功的花,人們隻驚慕她現時的明豔!然而當初她的芽兒,浸透了奮鬥的淚泉,灑遍了犧牲的血雨”。
在《繁星》和《春水》還有一些詩篇表現出詩人對於詩歌創作的見解。例如,詩人寫道:“詩人,是世界上幻想最大的快樂,也是事實中最深的失望。”“詩人從他的心中,滴出快樂和憂愁的血。在不知不覺裏,已成了世界上同情的花。”這些零碎的詩論正是冰心創作中的真切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