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兒說的兩個心意轉了,道:“這麼說,送他到那裏安身去哩。”老兒道:“就是前年做那龍華會的寺裏,有個和尚,我訪知他有些道行,名叫圓空。他卻不是這崇恩寺裏出身,隻在那無極嶺上,結了一座茅庵,叫個“太虛真境”。這“太虛”兩個字,為什麼起的哩?原來這嶺上有個洞,就叫做太虛洞。所以這圓空和尚,取個別有洞天的意思。那庵離這裏有兩日的路程。我想這孩子,若要剃度,除是這個所在,方才不枉孩子投托一場。”袁大和妻兒允了。老兒道:“待我明兒去崇恩寺,訪這圓空和尚。和他說定了,再做計較。”說罷,又講些閑話。當日袁大辦些酒食,給老兒過生日。
到了次日,佛子出門,一徑走至崇恩寺來。會見了一個熟識的和尚,問他道:“圓空和尚可在這裏了?”那和尚道:“你老爹問他做甚?他今兒正在寺裏,那邊龍池上說法哩。”佛子聽了,知道龍池是寺裏的一個勝地。就別了那和尚,自己尋至圓空麵前,聽他說了一回法。大眾散了,圓空也就立起身來。佛子忙上前,伏在地上,問詢了。圓空隻得仍舊坐下。佛子道:“久不聞法言,心裏不覺茅塞。適才指點,頓然心朗。”圓空接著說了一回佛語。
佛子道:“今天拜見和尚,是送上個小彌陀來的。”圓空聽了,知是要來投托出家的。道:“老菩薩,卻是何人要舍身哩?”佛子道:“不是別人,就是在下的,家中一個種子。”圓空道:“是為何事出家哩?”佛子將那孩子生性好佛,胎裏茹素的話,先說了一遍。又把近來得了痰病的話講了。圓空道:“痰迷的人,真靈是不昧的。既是老菩薩要舍了他,我這裏隻是仗著佛力,開導他罷了。”說罷,佛子和他訂了日子,擇期於四月初八日,佛誕之期,就在這龍池上麵剃度。
當下作別回來,袁大和妻兒接著問了一遍。兩個準備孩子出家的物事,不免做些僧衣僧鞋的,預備著那日剃度之後,便於取用。此時孩子,正是七歲。老兒倒也罷了,隻是袁大夫妻心裏,終是割舍不下,時常地含著眼淚。到了日期,佛子帶了兒子和孫子,祖孫三代,坐了兩乘轎,一路取崇恩寺而來。原來崇恩寺,是城中一個大叢林,大眾這日齊來受戒,甚是鬧熱。
孩子下了轎,先是袁大帶定了的,可怪一到寺中,孩子自己走動起來。見了和尚,便拜下去。佛子和袁大看著都驚呆了。道:“這孩子痰迷住了,這些時都不見他轉動。為何一入法門,便這般有知覺哩。”一邊詫異,一邊帶了孩子,見圓空和尚。孩子一見,伏在地上。接著佛子和袁大拜了,孩子卻是伏著不起。圓空下來,親自扶起他來道:“阿彌陀佛,菩薩法力洪深,叫你聰明智慧的。”
說著,便對一個沙彌道:“龍池上壇可設了?”沙彌應道:“伺候著了。”圓空向佛子道:“老菩薩便到壇中看著剃度罷。”老兒和袁大帶了孩子,跟著圓空走到龍池上麵。隻見張燈結彩的,十分整齊。圓空道:“今兒大眾說戒,候著剃度了。即便行香,所以不能少延。”佛子答就著,圓空入坐。將孩子坐在壇上,叫了兩腿打盤兒,兩手合著。閉了眼,讓和尚們淨發。那孩子真依了樣子。袁大看著,不由眼中落下淚來。霎時間,發都剃了。
圓空上了壇,將手去孩子頂上摸著。說了四句偈道:“塵心一起,輾轉三世。一旦皈依,明心見性。”又說道:“桃花洞口,韋陀毒手。成限奔走,鳳凰佳偶。盡屬虛花,今來證否?終歸無有。”說罷下來。仍入自己座上。兩個沙彌過來,帶了孩子,走近圓空座邊參拜。此時已是僧衣僧帽,儼然一個小和尚了。圓空向那沙彌道:“可將我那玉戒環取來。”沙彌應著去了。一回拿來遞在圓空手裏。圓空向佛子道:“這玉環兒是從前這城裏一個鄉宦,姓鄒的化了。一位如君範夫人,那時延請僧人念經,做些佛事。他將玉一塊,送與我道,是這位如夫人身邊的。叫我拿來琢一座觀音的像。我道:“這婦人身邊之物,不得潔淨,如何做得菩薩的聖像哩。”我就喚玉工兒,做了一個戒環。今兒給了徒弟,取個回環不斷的意思。要你功夫不要斷續。“說著佛子叫孩子拜倒在地,謝了師父的戒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