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胡軫最後的那幾句話沒有喊出來,在座的眾人,個個心裏都很明白,華雄也不例外。
可是華雄卻一直沒有動,就連起身的意思都沒有,臉上的漠然更盛,就連原本的震驚,也都蓋了個幹幹淨淨,端起案桌上的酒樽,慢騰騰地飲上幾口。
就在他放下酒樽時,才注意到,在座的,都沒有人動,可廳堂中,待命的甲士仍有數十人,虎視眈眈地盯著眾人,看那架勢,就知道他們隨時可以撲出。
這麼多人同時圍攻胡軫,哪怕胡軫自恃武勇不凡,也還是雙拳難敵四手,很快就被李利等人製服,胡封甚是利落,也甚是狠辣,直接一把接過李式手中的利刃,趁著胡軫掙紮著大呼時,徑直插進胡軫口中,臉上帶著獰笑,狠狠地這麼一攪。
胡封如此狠辣無情,華雄瞥在眼裏,心中湧起的,不是駭然,驚恐,而是怒火,不光是對胡封的怒火,更是對驃騎將軍李傕的怒火。
樊稠,胡軫,終究是驃騎將軍李傕的同僚,曾共奉太尉董卓,如今更是在他帳下,勤勤勉勉,任勞任怨,即便因為賞賜和士卒糧餉的事,多說過幾次,那也並未逾越上下尊卑的界線,罪不至死。
可即便是李傕忍無可忍,想要他們兩個死,那羅織罪名,加以處死也就罷了,如今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施以如此悍然、狠辣的手段,就著實令人滿腔怒火,忍無可忍。
堂中,胡軫已是暈死過去,被兩名甲士拖走,口中,身上,鮮血淋漓,滴落在地,在他身後彙聚成一條血線。胡封,李式,李利等人,則逐一回座,臉上的興奮,狠辣,仍舊未曾消褪,就這麼轉頭四看,威懾的意味十足。
華雄怒火難抑,端著酒樽的右手,還有垂在案桌下左腿上的左手,都在微微發抖,這般舉動,看在胡封眼裏,立時閃過幾分嘲諷,還有快意。
很顯然,胡封以為華雄是怕了,是因為驚懼,而致雙手發抖。
廳堂裏,死寂中,飄散著濃鬱的血腥氣味,還有冰冷殘酷的氣息,所有人都沒有動,也沒有抬頭四看。
驃騎將軍李傕冷哼一聲,打破死寂,他並未回座,而是就這麼站著,居高臨下地掃視一圈,威嚴道:“樊稠,胡軫,辜負聖恩,意欲兵變脅迫朝廷,證據確鑿,今東洋國將軍設宴,就是為在不傷及根本的情況下,將其製服勸導,可不曾想,二人竟然冥頑不化,一再煽動諸將,孰可忍孰不可忍!”
李傕這話說得義憤填膺,貌似有理有據,有情有義,可華雄聽來,卻在心裏暗自嗤笑。
話音剛落,一人起身,來到堂中,珍而重之地朝李傕曲膝半跪,義正言辭道:“驃騎將軍明鑒,樊稠,胡軫,圖謀不軌,罪無可恕……”
華雄聽著楊定說的話,心下有些恍惚,一時分辨不出來,楊定所說的,到底是他的本意,還是曲意奉承而已,他第一個站起來表明心跡,正是因為胡軫乃是他的上官,二人共同領軍,鎮守伊闕關。
就在這時,段煨亦站起身來,王方緊隨其後,華雄知道,這個時候,他正宜與眾人同進退,當即也長身而起,與段煨和王方一起,來到堂中,半跪於地,向驃騎將軍李傕表明心跡,宣示忠心。
“好!好!”
李傕連聲叫好,親自步下廳堂,將四人逐一扶起,溫言勉勵,狀似全無芥蒂。
華雄這個時候,心裏卻通明如明鏡,情知眾人多半都是在演戲,天下聞之喪膽的西涼軍,至今日已是正式宣告分崩離析,斷然再無重新凝聚成一軍的可能。
樊稠率軍駐守孟津,胡軫與楊定率軍駐守伊闕關,都是洛陽周邊關隘中,至為要緊之處,二人今日身死,這兩處就須得另行派人率軍駐守,其實不光是如此,就是段煨駐守的大穀關,華雄駐守的虎牢關,王方駐守的五社津,驃騎將軍李傕隻怕都放心不下。
眾人各自返回就座,驃騎將軍李傕緩緩坐下,並未當眾宣布各地關隘的新任大將人選,而是端起酒樽,遍邀諸人共飲。
隻是無論他如何溫言以對,如何頻頻敬酒,廳堂中的氛圍,始終是凝重如稠脂,令人頗有些喘不過氣來之感,過不多時,也許就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意興闌珊,放下酒樽,漫不經心地對眾人道:“唉,不勝酒力矣,諸位長駐各處關隘,少有回到洛陽的時候,此次既然回來了,就多待些時日,今日,就到此為止,各自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