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三十七話 天若有情(3 / 3)

飛鶯略喘勻氣,問慕雪道:“你這套武功從何學來?”

慕雪淡淡地道:“昆侖山重陽石壁,這套武功同天山幽雪宮的武功是同源的兩支,相克相生卻也相助。這兩套武功合起來,才是真正的‘比翼雙飛’。”

飛鶯聞言冷笑道:“原來如此!果然歸雪師姊還是更疼你,這件事從來未同我提起過。”

慕雪聞言不語,似有悔意,待飛鶯提劍來攻,便又同若陵配合起來。二人心有默契,連連擊退飛鶯,終於占了上風。

沈棲鳳在側一路看下來,見慕雪二人峰回路轉,心中暗暗稱奇。這兩套武功雖然奇妙,但招式卻委實毒辣,果然在武林中不曾有人見過。他一麵想,一麵見飛鶯卻仍是用幽雪宮的那套武功一步一步地去試探慕雪,一時防不住若陵,故節節敗退。他知是方才慕雪一時失言,讓飛鶯得知慕雪所使武功同她所使的相克,故一步步試探。

又鬥了三四十回合,飛鶯忽然陰森森地道:“柳姑娘,你們這套武功的弱點,已被我察覺。”

慕雪聞言絲毫不變色,淡定道:“既然如此,便請任前輩來破好了!”說罷仍是同若陵緊鑼密鼓地攻了過來。

飛鶯挺出劍來,電光火石之間,三人鬥得酣暢淋漓,漸漸都偏離了原來的位置,往天地會眾人這邊逼來。天地會眾人雖想相助飛鶯,但知天尊聖令不可違,隻好摩拳擦掌地看著。清澗菁菁憐影三人被推在前麵,本來是眾人等飛鶯不利時便用她三人的性命相要挾。但此時場上鬥得激烈,眾人無心顧及她們。清澗同菁菁不曾被縛,便暗自籌劃著如何脫身。

忽然隻聽那裏任飛鶯叫道:“柳慕雪,你當真不要命了麼?!”她見時機已到,忽然對準慕雪的一個破綻,挺劍向她的檀中穴刺去。慕雪來不及回身,臉露懼色。飛鶯向慕雪刺來,卻不防備身後若陵也挺劍向她刺來。

這一漏洞是比翼雙飛中有意以一人犧牲來換取另一人活命的招數。慕雪故意在談話中透露給飛鶯,就是引她中計。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清澗似蓄勢待發,趁機欺身挺進,將慕雪一把推開。本來清澗這一招雖然鋌而走險也未必得手,但飛鶯隻以為這是最後定乾坤的一招,即便逼近了眾人也料想不會失手。更萬萬想不到清澗會挺身而出為慕雪生生挨了一劍。

飛鶯受此驚嚇,方回過神來,避開了若陵刺來的致命一劍。一時三人又站到最初之位,持劍相平。

飛鶯經過方才一幕,頓時明白慕雪的用意,忽然大笑起來,問慕雪道:“柳姑娘方才是想一命換一命麼?”

慕雪看了一眼麵色蒼白倒地的清澗,低聲道:“不錯!可惜……”

清澗聞言勉強忍痛道:“柳禦使,清澗壞你大事……任你懲處。”慕雪忍不住又看了清澗一眼,卻不言語。

飛鶯嘲弄地一一掃過若陵慕雪清澗三人,忽然頗帶玩味地道:“好一個挺身護主的仆從……看來我們天地會是得不到澗兒相助了……也罷,我認輸!”

眾人聞言俱驚,連若陵也難以置信地看著飛鶯。這位任姨,她從小就琢磨不透,現在亦如此。

慕雪倒不驚訝,隻平淡地問道:“任前輩此話當真?!”

飛鶯笑道:“我隻有一條命,你若再使那一招,自然是敵不過你們兩人的。我可不想白白送命。隻不過十年而已,天地會如今也恰恰需要一段時日休養生息。十年之後,天地會必會重出江湖!我任飛鶯說到做到,就此別過了!”

她說罷揮手吩咐道:“眾人同我下山!”見慕雪臉上有遲疑之色,複又笑道:“莫非柳姑娘信不過我,怕我下山後仍放火燒山麼?不過請問以你們現在之勢,我們要走,又有誰能攔得住?!”

慕雪釋然一笑,玩世不恭地道:“任前輩嚴重,在下十年不得見任前輩,心中不忍。”

飛鶯抿嘴一笑,忽然流露出喜色來,道:“柳姑娘啊柳姑娘,我封了幽雪宮促你好事,你卻來壞我的大事!你欠我的人情,他日定會向你討的!所以,在那之前,你給我好好的活著,別輕易把自己的性命交出去!”

她說完之後竟不再看慕雪若陵二人一眼,領著眾人揚長下山去了。武林同盟中人除了沈棲鳳,一個個都不敵藥效,昏睡過去。故飛鶯離去,已無人作聲。沈棲鳳硬撐著目送小師妹下山離去,微微歎了口氣,他如今唯一的一個師妹,也終於成了敵人。他撐到此時,終於撐不住了,藥效發作昏了過去。

慕雪這才放下劍抱起清澗,痛聲道:“你這又是何苦?!”

菁菁正幫憐影鬆綁,聞言也是一愣,忍不住轉眼看了看慕雪,這還是她生平第一次見到三皇姊變色。

清澗血留不止,慕雪忙替她點穴止血。隻聽清澗細聲道:“柳禦使,清澗無論如何,都無法眼睜睜地看你去死……”

即便你將來同別人在一起也無妨,但隻求你活著。

倘若我能為你而死,亦是我心中所願。

慕雪撕下衣襟為清澗包紮左腹,但鮮血卻仍是滲出來。若陵在側寬慰她道:“清姑娘,你忍耐住,我這就帶你下山尋醫。”慕雪看了看菁菁同憐影,終於將一張絹帕交給若陵,道:“你下山後沿這條路走,便能遇見靈煙。若遇見她,清澗便有救了。現在官府中人必定在周圍,我將菁菁她們送出圍之後,便去尋你們……總之,清澗就交給你了!”

若陵接過絹帕,寬慰慕雪道:“雪兒放心,我必定會救活清姑娘!”她說罷架起清澗,順著飛鶯方才的路下了山。

這裏慕雪趁著菁菁為憐影鬆綁之際,替她揉搓四肢,通經活血。她們正忙著,忽見陳女俠提著兩個人出來,擲於地上,道:“這兩人被麻藥迷昏了,想必不久便會醒來。”

慕雪聞言望去,那二人正是尹碧珠同淩無仇。陳女俠見眾人都昏睡過去一時不解,因為柳慕雪是禦令使者,故問她道:“出了甚麼事麼?”

慕雪道:“諸事已完,他們一會便會醒來。金暗使同程掌門現在如何?”

陳女俠抿唇一笑,竟然露出了一絲少女般的羞澀,直言不諱道:“他們二人還在下麵,算那筆舊帳呢!”

慕雪會意,笑道:“天地會的其他人你們不曾見麼?”

陳女俠道:“都遇見了,卻不知為何忽然一個個都倒下了。”慕雪知道是慢毒之效,放下心來,向陳女俠道:“告訴金暗使,他日後可行動自如,不再聽命於任何人。至於我欠他的情誼,日後隨時等他來討。”

陳女俠微微一笑,道:“我要去陪他二人了,後會有期!”她說完向慕雪拱手作辭而去。

慕雪未曾想到,這是她最後一次見到陳女俠。後來留下的六位長老之中那個當日去抓憐影的凶長老毒發之時心中怨憤,一把火將山寨地牢點了,陳女俠同程長老連同金暗使銘錦都被殃及,江湖上再沒有見過他們三人。

待碧珠無仇醒來,慕雪便抱起無仇,碧珠菁菁二人扶著憐影,亦下山去了。幸而任飛鶯將武林同盟中人迷倒,不然他們放過旁人猶可,碧珠同憐影這兩個同天地會深有淵源之人,必定是不肯放過的。

到了山下,憐影已恢複了不少。慕雪牽出備下的四匹馬,她乘一騎,菁菁同憐影各乘一騎,碧珠便同無仇同乘。

慕雪笑向菁菁道:“我昨晚已探出一條路來,此道官府必不知道!我送你們一程,剩下的,就看七皇妹有沒有運氣逃離了。你所乘的馬上有我給你們準備的物品,日後定能用到。”

菁菁聞言,方知她今晨來遲之故。她想到要同慕雪分開,日後也未必有緣相見,不覺得眼圈微紅,頗有些戀戀不舍。憐影知她心事,策馬上前寬慰,一麵又問碧珠道:“碧珠姊欲去何處?”

碧珠懷中擁著無仇,思了半日方道:“去找靈煙!無仇身上被楊暮啟喂了毒,我要她助我解毒。”

慕雪因之前紫宸惜夢之事,對碧珠心懷愧疚,此時便道:“好得很,送完她們,你跟我走,必能遇見她。”

五人說笑著策馬前行。待出了八嶺山脈,慕雪忽然策馬行至菁菁馬前,伸出馬鞭狠狠地抽了菁菁所乘之馬,朗聲笑道:“七皇妹,我不送你了!後會有期!”

菁菁的馬奮力向前奔去,憐影驅馬追上,二人一同消失在遠處。

慕雪同碧珠直待到不見二人蹤影,方調轉馬頭,朝另一方前行。未曾行遠,隻見靈煙迎麵趕來,神色匆匆。慕雪見狀頓覺不對,勒住馬道:“怎麼,你不曾遇見清澗她們麼?”

靈煙停住馬,將方才慕雪交給若陵的那絹手帕遞給慕雪道:“我在路上遇見清澗,她將這個給我,說公孫姑娘被官府的人擒走了。”

慕雪大驚,變了臉色道:“陵姊姊被擒?!這怎麼會……”她攤開絹帕,隻見上麵用血寫著五個字“嵩山少林寺”。絹帕上血跡斑斑,那五個血字觸目驚心。慕雪一時不語,臉色極為可怖,須臾才道:“清澗現在何處?”

靈煙臉色僵硬,小聲道:“她在此去約四十裏的路旁的一棵楊樹下……長眠了……”

慕雪忽然眼中透出狠意來,怒道:“你為何留她一人在那裏?!”

靈煙被慕雪的氣勢震懾住,竟不敢分辯,據實道:“我見她時,她身上已有幾處刀傷,已是活不長了,手中執著這方帕子,讓我速速趕來交給禦使。”

慕雪“哦”了一聲,忽然將手中的絹帕捏緊,坐在馬上仰天大笑起來。笑得撕心裂肺,令人不忍聽聞。笑聲貫徹天際,回音不絕。笑至最後,竟忍不住咳起來,一口鮮血湧了出來。

靈煙等大驚,忙要上來看她,卻被慕雪止住了。

她將絹帕塞進袖內的暗袋,抹去嘴角的鮮血,冷笑道:“這必是我父皇的傑作!我又一次算錯了……是我害了清澗,亦是我害了陵姊姊。我若讓她們跟在我身旁……”

靈煙見她胡言亂語,心中著實嚇得不輕。她跟隨慕雪許久,第一次見她如此失態。她滿腹關心之語,卻不知如何開口。

過了片刻,慕雪方勉強收斂痛色,隱忍道:“我要去親手葬了她,不許跟來!”她說完狠狠抽馬,沿著靈煙來時之路疾馳而去。

靈煙見慕雪離去,心中忍不住陣陣抽痛。她心疼慕雪,但此時卻全然幫不上忙。正滿腹惆悵,忽然見旁邊碧珠近乎命令地向她道:“你同我回辰州百花教,助我救活淩姑娘,不然,我必定不饒你!”

靈煙一頭霧水,待看清尹淩二人的神色,心中便猜到了一兩分。本來她這次來還要告知慕雪柔棠已經自行去了西域之事,但一直未曾有機會說。

五行暗使皆有了歸宿,雖然未必個個如意。

那麼現在可以輪到她了麼?

靈煙輕笑一聲,答允她道:“好,我依你!”

不知辰州,可否是自己的歸宿呢?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若無恨月長圓。

音容笑貌應猶在,隻是生死兩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