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駿急速的趕到服務台,問服務員,“有沒有看到和我同來的那個女孩往哪個方向走了?”
服務員看他一眼,“你是沈先生嗎?”
“是,我姓沈。”
“那位小姐讓我把這張字條轉交給你。”服務員取出折成四方形的紙片。
沈駿接過打開,“一死一生,乃知交情。城西荒塚,故交得見,三裏青板,陰陽路遠。”
第一句,是古詩中描寫友情的。後一句,是告訴他,她要去三裏外城西的荒塚拜祭故交。會是誰呢?
他轉身飛速的衝出門去。
城西,三裏,荒塚,故交。
難不成……
他顧不得細加思索,駕車直奔城西。
這個小鎮,還保留著幾百年前的風貌,白牆黑瓦,青石板路,東鄰高山,西接平原,因此是東高西低。但唯獨在城西一隅,有座小小的山丘,上有鬆柏亂竹,少有人去。久而久之,成了專埋異鄉人的亂墳崗。
不知道有多少異鄉人的遊魂在此處落腳,隨著鬆柏嗚咽,伴著亂竹歎息。
沈駿的車停在山腳上,順著人們踩出的小路,蜿蜒而上。
兩側鬆竹如織,遮了多半的陽光,隻在路間灑下星光樣的點點斑斑。林間多有鳥獸,呼的飛起,驚得人一身冷汗。蕭煞之氣甚重。
山間小路,雜草叢生,亂石散亂,彎彎曲曲。不時的看到荒蕪多年的墳頭,被黃草掩在林中。也有新墳一二,石塊壓了黃紙,隨風抖動。看不到人影,卻隱隱有哭聲,或許是風吹樹葉,或許是心有暗鬼。
沈駿走著這並不遙遠的路,遠遠看到肖樂兒的背影時,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
他站在一塊大石後,悄悄的觀察她。
她麵前是一座黃土壟的簡易墳,很多年沒有人打理,黃草瘋長,與周邊的雜草枯枝糾葛著,不仔細查找,根本看不出來。沒有墓碑,沒有供台,沒有一片黃紙。
肖樂兒並沒有帶什麼祭品,隻是站在那裏,低聲的說著什麼。
有微風,雖然弱,足矣帶來她的輕語。
“夜白,如果你能聽到,如果你能回來,該有多好。”
入耳的,竟是這樣一句。
沈駿不禁怔在那裏。
是她發現他在才這樣說,還是,真的是心語?
略探了頭,此時心中隻想看她一眼。
土壟依然,黃草瑟瑟,卻沒了人影。
他不由一步跨出來,現了身影。
匆匆的掃視一圈,她如隱身幻化,毫無蹤跡可尋。他心中不由的淩然,急步走向前。
隻是幾步的距離,三五秒鍾他即站在那壟前。
不高的土堆,大概是多年的風吹雨淋,淒慘頹敗,而這壟土下,有個曾經鮮活的生命。
“我來了,你一定記得我。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鬼,你也會是個怨鬼。其實如果不是你太過貪心,你已經帶著得到的錢遠走高飛。隻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最終不過是送了你的命。怪不得我。你不動樂兒的心思,我也不會動你的。”
明明是心裏說的話,卻突然感覺到身後有沙沙聲,似是腳步踩踏枯草的聲音。
渾身的汗毛突然集體豎起,他猛的回身。
“啊。”肖樂兒驚叫著後退一步,正踩在一根突起的竹根上,跘得直向後倒去。
隻是眼前一晃,身子被牢牢的攬住,雖瘦卻有力的臂膀。
眨眨眼,看清眼前的麵容,是沈駿。
可是這迅速而有效的身法,在玄墨深的身上才看到過。玄墨深是融劍術、槍法、格鬥、跆拳道於一體的高手,這種緊急情況下的伸手救助,不過是舉手之勞。
沈駿也是一樣?
“謝謝。”她扶著他的手臂站穩,卻沒有問。
那個人,卻是沒有功夫的。
“你嚇我一跳。怎麼突然就不見了?”沈駿扶著她不鬆手,似怕下一秒她又會不見。
“我是感覺有人在跟蹤,故意藏起來。看到是你,才又走出來。”她不動聲色的後退一步,脫離他的懷抱。
他皺下眉,放下手臂,“你怎麼一個人跑到這荒郊野外來了。這種地方,怪瘮人的。”
“我給你留條了,這裏有我一個老朋友。”她走到那土壟前,“他叫沈家白。”
說著那個人名,她似無意的,望了他一眼。
他的眼眸深處,似有光波閃過。
“哦?這裏就是沈家白?”他的語氣中,莫名的讓她聽出了輕蔑。
她微皺了眉,難道,她猜錯?
“是,當年太過匆忙,情況緊急,隻是草草埋葬,至今也沒能給家白立個碑。”
“不必了。”他竟似代她決定一樣,說完或許也感覺到突兀,補充著,“已經這麼多年了,他,大概也習慣了。又沒有什麼人來拜。”他踢一下腳下的碎石,嘴角有淡漠的冷意。
“沈駿,你真的很了解我的情況,連家白是不是也被你調查過了?”她輕笑,眼眸盯緊了他,不放過他一絲一毫的神色。
他淡然的說,“其實也隻是順便了解。”
他對那人,像是知之甚多,又像是並不在意。這樣的態度,讓她失去判斷力。
他輕舒口氣,她的迷茫自然躲不過他的眼。
這個回合,雖然有驚無險,還是他略占上風。
肖樂兒走到土壟前,開始動手拔上麵的草。枯草,硬土,很難拔。草折斷,割疼她的手,她依然繼續。
沈駿凝眸望著,眉頭緊鎖。看她無語的一根一根費力的拔著,終於忍不住用力的拉起她,“不要弄了,你看看你的手。”
掰開她的手掌,那掌心被草梗劃下細細的血痕。
他的手不禁顫抖起來,心疼的斥責,“那是個死人,你這麼費心幹什麼?長幾根草怎麼了?還能再壓死他一次嗎?你的手都劃破了,你不疼嗎?你怎麼老是不在意自己?你就不能稍稍的疼惜自己一點嗎?這麼多年了,一點長進也沒有。”
邊說著,邊掏出手絹替她包上,臉色卻沉得要滴水。
她歪著頭看他,這樣的他,又是百分百的似了那個人。
天下,真的會有這麼像的兩個人?就算是長相不同,聲音不同,身份不同,可是有些東西,是與生帶來的,比如氣質。還有,對一些人的在意和關心,會在某個無意的時刻流露。
“家白……”她冒然的叫。
“嗯?”他本能的應。
接著他促然抬眸,而她駭然的抽手。
“家白?”她尖叫。
他皺眉低語,“我是沈駿。”
“不,你是家白。”她後退一步尖叫,駭然的瞪大眼望著他。
他落寞的站在一步之外,掙紮的神色在眸裏閃過,咬著牙,腮邊的肉繃緊,“我是沈駿。”
她卻隻是拚命的搖頭。
是,她是早有懷疑。懷疑這個人和家白會有很親近的關係。比如,是他的兄弟。有時,也感覺這個兄弟似乎太過了解他,太過清楚他們的過往。甚至想過,是不是家白曾留什麼記錄給他,才讓他對這一切了如指掌。
其實家白離開前的最後一段時光,隻是和她相守的,沒有第三個人。連歐陽都隻是匆匆來去。家白根本不可能留下什麼,也不能送給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