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爺撚息了煙頭,側頭看來。
盡管她背著他,但他依舊知道她在哭。他抬起頭,便看到鏤刻精致的天花板仿佛要砸下來一般,那邊緣的紫藤花圖案塗著金紫色的彩漆,一路朝自己蔓延,仿佛要緊緊勒住他的脖頸。
他覺得難以呼吸,便扯開了領帶。
“後天是我的生日,家裏準備了舞會,你得和我回老宅。”
“我身子不自在,你自己回去。”
他冷笑。“我看你不自在的可不隻身子。”
她偷偷抹了眼淚,起身便要離開,卻被他一把拉住。
“把頭轉過來。”
她不想吵架,便慢慢轉過頭。
他看到她的笑,隻覺越發苦悶,一把甩開。
“夠了,你走吧。”
她頭也不回的走上樓,妖嬈的身子隱沒在昏黃的壁燈後,留下他一個人憑吊這無盡的清冷。
她如他所說,果然沒有參加舞會,一個人在衡山呆著。
更準確的說,她是與姆媽一起。
時間剛過十九時,想必祖宅那邊早已開始了,他也許是真生氣了,甚至連一通電話也沒有來過。
繁錦想到這裏,不由得出神,姆媽握了握她的手,遞來剛剝好的核桃仁,一直送到了她嘴裏。
“如果想去還來得及,禮服在架子上。”
“我——”
“哎喲我的小祖宗,你可別任性了,姑爺寵著你,你就和他慪氣。你自己說說,你這是第幾次看鍾了,我看它都快被你瞪出個窟窿了。”
繁錦有苦難言,好半晌不吱聲,姆媽察覺她是有心事,剛欲再說,卻見她轉身從抽屜裏拿出了個信封塞到自己手裏。
“我約了成大夫,你記得下星期去複診,我不惦記著,你總記不住注意身子。”
“小姐,你這是。。。。。。”
“這些錢你拿著,聽我的就是了。”
姆媽點點頭,便收了錢。
繁錦又聊了一會兒,便借口睡覺推走了姆媽。
她轉身坐在梳妝台前,古銀色的妝鏡閃著瀲灩的光,她皺著眉坐了不知多久,回過神,發現不過才過了半刻鍾。
慢慢褪了胭脂,又放下了挽起的發髻,編成了未出嫁的雙麻花。她又想了很久,慢慢拉開抽屜,找到了那本藏在最深處,夾著車票的古體本《詩經》。
是的,車票,一張能夠帶自己離開這傷心地的救生符。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決心離開他了,然而,卻是最痛苦的一次。
他就如同最尖銳的一根刺,深深紮在她的心裏,每動一次都要痛徹心扉,更謬論要連根拔去。
她麻木的換了件再普通不過的旗袍,不意間看到無名指上的結婚戒指,猛地怔住。
她還記得結婚那日,當他鄭重地將它戴在自己手上那刻的神采。
他說:“錦兒,你是我的妻,我的月下香。”
。。。。。。
然而,她不能再心軟。更不能一錯再錯。
正因為她懂得錯過的無奈,更無法原諒自己。
既然一開始就是錯的,那麼就讓她親手阻止這瘋狂的命運。
她咬著牙,便伸手去拔,無奈怎樣也用不上力氣,一滴淚驀地砸在上麵,她才知道自己濕了眼。
“好痛。。。。。。”
她喃喃著,突然身後傳來歎息聲,她猛地抬首,竟從鏡中發現他不知何時依著門,牢牢盯著自己,眼中閃爍的分明是淚光!
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她竟看到他在哭!
待得她轉過身想要看仔細,卻被他一把衝上來緊緊抱住。
“你為什麼不來,為什麼不來!”
她立刻嗅到了他的酒氣,才明白他是醉了。
她動彈了一下,卻被他擁的更緊,仿佛就要窒息。終於承受不住他的重量,仰著被他壓在身下,雙雙倒在沙發裏。
他依舊在質問,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卻強烈的感覺到了他的絕望。
一種無形的束縛仿佛要逼瘋她,她再無法承受,痛哭失聲。
“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是,你要我怎麼辦?”
她哭的像個孩子,這樣傷心又絕望。
“你不要愛我,不要愛我。。。。。。”
她感覺到他劇烈的顫抖,慢慢一雙大掌扼住她的頸。
然而,他終究鬆開了,壓在她的身上,再不動彈。
她用力推開他,靜靜看著他沉睡的臉,她找不出紙,隻好翻出一張結婚相片,猶豫了很久,在背麵用自來水寫下了“逸橫”二字後,再想不出任何言語。
最後終於還是寫了“珍重”。
照片裏的笑還是明媚的,然而那樣的感情,真的是愛麼?
她隻覺用了一生的力氣,才轉過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