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在醫院住了三日,才總算能夠下地。
戚爺自那日揮袖而去後便不曾出現過,而她同樣不想見他。
相見不如不見,再見又能如何?
他將她禁錮在醫院裏,也許是晾她沒有逃跑的膽子,門口也隻不過安排了幾個人,更多是裝個樣子。
繁錦本暗自安排好了後路,計劃在飯菜中下迷藥,然後跑出來。她一向是個有主見的女人,這一次也不例外。
——隻除了秦默喻的突然造訪。
那日她午睡醒來,便看到他推門而入,金邊眼鏡下一雙黑眸依舊隱諱。
對於他的到來,她是該驚訝的,自從上次“裸畫風波”後,戚默然其實一直是有意隔閡他倆的。
先是一番寒暄,兩個人很有默契拒談不愉快,秦默喻便進入正題。
“學校要翻修畫室,裏麵有你的作品。因為聯絡不到你,我不確定你是否要。”
“什麼?”繁錦一怔,沒想到竟是為了這件事。“我自然還要的。”
“那很好。”秦默喻眯細眼。“已經都搬到我的畫室了,你可以去取。地點你是知道的。”
繁錦挑起一眉。“為何你不送來給我?”
秦默喻哈哈大笑,神秘地說:“你確定——那畫能讓他看到?”
“我不在乎。”繁錦心下一突,已張口回道。
“哦。”秦默喻輕輕歎了一句,“是麼……原來你已經不在乎了。”
秦默喻走後,繁錦便按著原計劃跑出醫院,姆媽一早準備好行李,在輪港等著她。
繁錦上了黃包車,立刻覺得口幹舌燥,看到街邊有“老虎灶”,立刻吩咐拉車的去買來了一碗水。
那拉車的端來水碗,突然用上海話問道:“小姐,你的臉色不對啊。”
繁錦搖頭,終究什麼也沒有說。
想了半晌,才吩咐道:“去張自忠路。”
下了車,張自忠路石庫門裏幽暗的弄堂小道裏便傳來底氣十足的“中綁修伐?”呼喊聲。公共水龍頭下腳趾塗著鮮紅丹蔻的小大姐伸著頭在水下洗頭發,露出白玉般的頸脖子,看到繁錦款款走過,迎頭毫不客氣地瞥了一眼。彎道前院裏小孩子玩著健球和皮筋,門前坐的少婦坦著胸脯給寶寶喂奶;一層一層地閣樓陽台上的“萬國旗”正在風中烈烈飄蕩。這石庫門裏的悲歡離合,曾經這樣鮮明,可是她就要遠離了。。。。。。
秦默喻的畫室在三樓,她攀著青磚地樓梯,梯把是仿古鏤空式樣,午後的陽光懶洋洋穿透彩色玻璃灑在上麵,朦朧間都是依稀的古色古香。
她穿了件小碎花布的簡樸旗袍,青藍色的布料摩梭著她白皙的四肢,由於還未出院,她隻得慢慢攀爬,好不容易來到門口,竟已氣喘籲籲。
不想那門本是半掩,她未來得及抬手敲門,已看到門後那人正慵懶地坐在窗台旁的藤木搖椅中,窗簾是墨染的青黑色,襯著他一身難得的素白晚清長袍,有種儒雅的氣質。
他喝了很多酒,以至歪著頭正盯著前麵一副素描畫作,那眼神中明滅著妒恨和痛苦,隱約光線自窗簾後掃過,他的眼角竟有些閃亮。
她不敢相信,幾乎忘了呼吸。
原來……他也是會哭的麼?
她本應該轉身離開,卻已經推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