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雙紅想燕子小根既然都安排過了,便收拾了些東西自己去了河西劉家井,向大舅和舅媽說了燕子訂親的事。玉梁和田丫都說已經知道了,又都那樣好。雙紅心下雖不安,可也隨著他們應了。一個年關,滿腹的心事卻沒一個人可說。樹根隻是裏裏外外應些皮毛的事,雖見她娘倆心事重重,卻說不上一句近心的話。大半個正月,除了小根外,都沒一個如常的。然而雙紅畢竟難安,在正月底趁趕集的空到何家灣向玉勤說了燕子親事訂下日子的事。所得的話仍跟原來一樣,隻有銀花說不能成。玉勤和世明說能早辦還是早辦的好。雙紅歸來後不過又抹了一回淚而已。
轉眼日子入了二月,二月初二過了,離柱子大喜的日子前後隻有十天了。因家裏大民基本不應什麼事,田文氏又是上了年紀的,幾個兄弟和妯娌又是用得上靠不住的,柳蘭在這日子是最忙的,去了趟金柳村把大侄子和柱子二舅開了三輪過來。人手齊備,柳蘭即日就要買煙酒肉青菜及租賃必備的喜宴用具。如此甜水溝四桌,金柳村八桌,其他料想不到的一起算上,備底十五桌的全部料子隻三個集辦完了。接著,為防萬無一失,柳蘭看爐子支好以後又忙這給嗩呐班子和爐灶上搭棚架。二民三民買酒肉幫不上,這會忙重的,便都過來幫著。柳蘭都好茶好煙備著。柳蘭看宴席上的隻差餐具,其他均齊備,心裏喜氣難抑。一家人雖然忙的暈頭轉向,都不覺半點倦意。又有人不斷來添賀禮,柳蘭和田文氏都麵帶喜色相迎,家裏十分熱鬧。村裏別人不說,但是那些跟柱子年歲差不多的光棍,心裏早犯酸了。
柳蘭貼心要辦的體麵,拿排場自然不會小,不僅甜水溝以前沒有,就是以後十年八年,除了她自家,也少有人辦得起。村裏人見柳蘭這幾天興師動眾,便要看看這個“癩蛤蟆吃天鵝肉的”的親事到底怎麼個辦法。柳蘭這幾天每逢村裏人賀喜,都說柱子的喜事自己籌備了很久,一定要大辦,要一家不落地請村裏人喝喜酒。這些話村裏人除了心底的羨慕勁,一聽一笑也就罷了。前些年村裏人還都一位他倆的親事不成,可眼下辦到了這個地步,便又有了別的說法,有的說是燕子的親媽作了孽,才留下個孽種繼續遭罪;又的說事柳蘭積了德,才會熬到如今的好日子。
轉眼又到了二月初九,是彩虹娘娘的生日,各家都忙這趕會燒香。雖然還有三天就到了柱子大喜的日子,柳蘭依然不會例外。她安排了大民在家看著院子,又叫田文氏在家操心一下院裏的東西,接著便叫了侄子開著三輪去了。秋妮及村裏鄰近的幾個媳婦婆子也坐了車一起去了。
幾人坐在車廂裏一路說笑,沒到半個鍾頭便到了鎮上,下車之後一起到彩虹娘娘像前燒了香便各自散了。柳蘭帶秋妮焚了香紙磕了頭許了願,接著兩人別事不做,一起到賣服裝的一條橫街,一家家挨個逛去,參著秋妮的眼光和自己的身段為燕子買了四套最新的春秋裝,以自己的腳碼買了兩雙鞋。母女二人為燕子買好了衣服和鞋,柳蘭不再顧會上熱鬧好玩好看的一切,隻帶著秋妮到學校旁邊的書店裏卷了四張下帖的紅紙,又到侄子停三輪的路口,立刻叫他開著回了。
柳蘭到了家,把紅紙送到二叔家裏寫貼,接著回來便把秋妮叫進廚房忙著做飯。一時飯畢,柱子大舅在家二民一起支兩個爐子,三民隨柳蘭侄子開著三輪賃了十五桌的餐具回來。二民媳婦和桂花及柳蘭平日走得近的幾個婆子,都忙著擇菜洗菜刮薑剝蒜。柳蘭及田文氏一邊忙著端茶遞水,一邊又要接待來賀喜的人,還要看各樣事情安排是否有遺漏,一個下午院子裏說笑聲不斷。大民和柱子更是歡喜的不得了,一會給支爐子的二民和柱子大舅遞煙點煙,一會又給擇菜的媳婦婆子當幫手。如此院子裏更忙的不堪。
次日初十,離柱子成親的日子隻有兩天了,柱子大舅看柳蘭家裏諸事齊備,隻剩些灶上的雜事,說沒太需要人手的地方,家裏還有很多的事要安排,便要回了。柳蘭應下,叫後天盡可能多來些人,叫二民帶上寫好的喜帖一起坐車去了。這不過是個走個過場,金柳村那邊早知道柳蘭這邊很忙,身邊難有個十分得力的人,柱子姥爺早安排好了。
幾人去後,柳蘭安排田文氏留意家裏的東西,接著叫秋妮先別急著上學,帶上昨兒賣的四套衣服並兩雙鞋,又拿了早已準備好的五百塊錢,娘倆一起去了樹根家。田文氏在家與晚一輩的幾個媳婦說說笑笑,又看灶前的師傅別浪費了。
柳蘭剛出了院子,卻沒想細節也能生枝,在爐灶旁看師傅忙活的柱子見秋妮跟著去了,便問桂花:“三嬸,妮兒到哪兒去了?”桂花放了手裏的芹菜,笑說:“去給新娘子你媳婦送衣服去了。”柱子聽了,立刻來了精神,忙說:“我也去吧。”田文氏見柱子也要去,忙對桂花說:“別拿瞎話混他”,又叫柱子,“好好在家呆著,新媳婦要過了門才能看。”柱子聽了,見田文氏帶了少有的怒色,隻得作罷。桂花笑打圓場,說:“柱子,娶新媳婦可不能心急,等過了門,天天都能看的。”二民媳婦也笑說:“是呀,過了門媳婦就是你的了,到時候還怕不能看的?”幾人聽了,都是一笑。柱子看田文氏沒變臉色,隻好仍到廚師旁邊去了。
柳蘭帶著秋妮來到樹根家的大門外,朝院裏看了一下,竟沒一個人在院裏。柳蘭料定這會除了小根緊早上學去了,別人都在家的,於是提緊了包袱,說:“妮子,燕子在屋裏呢,進去吧。”秋妮聽了,即刻推門進了去。
原來燕子再兩天親事就要到了,村裏凡能聽到人說話的地方,論的都是柳蘭的能耐和田文氏的福氣,村裏光棍背地裏罵柱子一回,說燕子“一朵好花插到狗屎上,早晚要死的”。雙紅對那些話怎能是全然不知的,可事已至此,也隻得把苦水往肚裏咽。燕子這幾天反沒了前幾天的淚了,恐觸了雙紅過去的心事,天天早睡早起,洗梳照常,又幫著洗碗喂豬,一如往常。樹根見燕子安靜在家待嫁,心也就寬慰多了。這時家裏無事,也就顯得很安靜。
柳蘭走到院子中間,見燕子的房門虛掩著,正要示意秋妮進去,在廚房裏給豬拌料的雙紅出來了。秋妮一笑說:“嬸子,我來看看燕子姐。”雙紅早知柳蘭今兒會來,剛聽院裏有一點動靜,連圍裙也不解便出來了。她見柳蘭手裏提著個包袱,臉上帶著一絲笑,說:“嫂子,屋裏坐吧,燕子在屋裏呢。”柳蘭笑說:“我昨兒趕會給燕子買了幾套衣服跟兩雙鞋,找不著合適的人送,我就過來了,我這當婆婆的,媒婆也要當。”
樹根在堂屋聽見柳蘭來了,忙出來到跟前,說:“嫂子,燕子在屋裏呢,這幾天都沒出去,連趕會也沒去。”柳蘭笑應:“我知道的,昨兒趕會沒見,我就給她買幾套衣服回來,喜歡不喜歡的,先應了再說,以後她自己有看著喜歡的,再買更好的。”“嫂子,進屋說話吧”,雙紅把圍裙解下,遞給樹根,又說,“把桶裏加點水就能給豬喂了。”樹根應了聲“也好”便進了廚房。他喂了豬,想幾個娘們在屋裏說話,再進去不太好,仍回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