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紅送柳蘭去後，到西屋門口，推開門，說：“燕子，你大媽剛才過來了。”燕子見雙紅神色凝重，忙應道：“媽，我知道了，剛才聽見了。”雙紅又說：“那就好，快出嫁的人了，在家安穩待著，村裏別家少去些。”燕子應道：“這些天除了家裏的事，我都沒去過。”雙紅說了句“那就好”，接著便回了裏屋，這會想燕子的親事，淚隻不幹。樹根在旁見了，隻不覺得說什麼才好。
次日臘月十六，剛一大早就零星飄起了雪花。今兒是一個好集，村裏十有八九的人家都趕集辦年貨了。早飯過後，小根見外麵飄了雪，找不著人玩，回堂屋西間去了。樹根把燕子和好的豬食倒進槽裏，看她回西屋了，院裏再沒別事，便回裏間去了。這時雙紅正在屋裏一個人待著，往年這時候辦年都開始了，今年卻沒一點要動的心勁。
樹根見雙紅沒安排什麼事，便說：“根他媽，今兒都十六了，外麵飄小雪了，要不要趕集賣點東西回來？還有昨兒嫂子送來的那些肉，給何家灣送點吧，家裏過年吃不完。”雙紅應道：“趕集先不用去，今年不用買多少東西，肉也不用往何家灣送了。等會我送點到大姨家去。”樹根應了聲“那就好”，接著回廚房拿了刀，把肉摘下來，對半分了，一半仍掛起，一半裝在了籃子裏，又回裏屋問：“肉分好了，要不要再拿些別的東西了，一樣肉太少了些吧。”雙紅說：“不少了，別的大姨家都有。”樹根又說：“哦，這就能去了，再等怕雪多路滑。”雙紅起了身，說：“我這就去，上回去還是過了重陽，都三個月沒去了。”樹根拿了傘，說：“外麵雪不會停了，帶上傘吧。”雙紅笑說：“不用帶了，那點雪沾不了身。”樹根隻應：“也好。”
雙紅出了裏屋，也不提籃子，隻到西屋門口，推開門說：“燕子，我到你大姨姥家去一趟，你親都定好了，要不要一起去呀。”燕子一時不解為何要這時候去，隻說：“媽，你今兒去做什麼呀？”雙紅應道：“昨兒你大媽送的肉太多了，家裏過年吃不完，給你大姨姥送去一點。”燕子聽了，隻應：“媽，送點肉我就不去了，過了年我再去。”雙紅說：“也好，下雪要冷了，好好在家歇著。”說畢，又關上了門。
雙紅回屋拿毛巾蓋了籃子裏的肉，挎起出了院子。從甜水溝到小田莊不過片刻工夫。雙紅到了玉敏家的院門外，抖了毛巾上的雪，又拍打了自己身上的，把肉蓋上，這才進了院子。這時田二貴正在堂屋當間坐著吸煙呢。雙紅進了屋，問：“大姨夫，大姨呢？”田二貴笑應：“哦，雙紅來了，你大姨在裏屋呢。”話音剛落，玉敏從裏屋出來，說：“雙紅，屋裏坐吧，外麵有點冷，怎麼沒打個傘？”雙紅隨著進了裏屋，說：“沒幾步路，我看雪不大，就沒打傘。”玉敏見雙紅還挎著籃子，笑問：“家裏有了什麼事？”雙紅把籃子放了，笑說：“大姨，柳蘭嫂子把燕子成親的日子定好了，在明年二月十二，還給送了一大塊肉，今兒給你帶來一塊，省的你家過年再買了。”玉敏笑說：“訂下來就好，這裏你哥和你嫂子也正為小瑩的親事著急呢，我說她也不聽，再等過了年就二十了。”雙紅又說：“我想讓她晚些再訂的，她說柱子都二十多了，不想再等了。”玉敏說：“定準日子就好，如今的丫頭一個比一個難管，再等兩年燕子隻怕不願在家了。前兩年亞男在家沒著沒落的，今年訂了親成了家，生了孩子，就過安穩了。想那時候雙雲要不是心野生了燕子，也不會去投河，你也不能到甜水溝來。”雙紅聽了，幾乎滴下淚，又說：“這不都過來了嘛，燕子的親事辦了，也就沒什麼操心的事了。”玉敏又提醒說：“燕子的事過了，小根的事也要提上日子了。甜水溝不比別地兒，能早定就早定。”雙紅聽了，隻得應道：“我知道了。”
玉敏又問：“燕子的事訂了，樹根可說什麼沒有，不是他生的，從來都當親生的待。”雙紅笑說：“他也沒說什麼，隻說隻要吃穿用度委屈不著就行，從燕子進門那天，他沒有一天不當親生的待。”玉敏說：“那就是好的，心上不覺得遠，就是一家人，心上覺得遠了，金子銀子堆成山也是沒用的。”雙紅又說：“不會遠的，兩個孩子看著都是一樣。”玉敏又說雙紅嫁到甜水溝攤上樹根這麼個人，也不委屈。雙紅隻說柳蘭心上想著別人，當時才讓雙雲介紹給樹根的。娘倆前前後後說了十幾年的事，都不覺盡興。
不知不覺已經進入了午時，雙紅見外麵雪停了，便說要走了。玉敏隻要留雙紅吃了飯。雙紅隻說：“回家就幾步路，眼看年就到了，過年來了再吃。”玉敏看雙紅帶來的肉有十幾斤，要切下一半讓帶回去。雙紅隻笑說：“家裏留的一塊比這還多，這裏吃不完，給嫂子家留著，他家人口多。”玉敏隻得依了，且說：“柳蘭手也太大了，過年送點肉，心都沒數，連我這都不用買了。”雙紅一笑，挎籃子出了裏屋，向田二貴道了別。玉敏送雙紅出了院子，回屋等石頭趕集回來，又把肉切下一半送了過去。
雙紅回到家裏，想及剛才在玉敏家裏的一些話，不過又是一場淚。樹根明知她今日心思不比往日，也就沒近前解勸。燕子雖與雙紅心氣相似，可家裏事還要她應，把午飯做了，等一家人吃了，又洗刷了碗筷喂了豬，仍進了西屋。小根知道家裏人都不如意，可他是家裏最小的，沒半點主意。雙紅樹根回裏屋沒多少動靜，一連幾天都是一樣，年貨也隻備了香蠟紙炮幾樣，其餘均省了。臘月二十一，玉敏來看一回，見雙紅諸多東西都沒辦，又回去把家裏饊子酥果送了幾斤過來。
轉眼三十到了，樹根和小根一早貼了對子，扶架了天神和灶神。雙紅和燕子收拾了堂屋，廚房和院子，年年均是如此，今年也是一樣。漸漸到了晚上，樹根和小根上墳回來，雙紅已經把餃子餡剁好了。一家人包餃子，天色已黑了。
雙紅看樹根在堂屋點了蠟，正要下了餃子守歲，隻見柳蘭“咯吱”踩著雪到了院子中央。她不想柳蘭這會過來，忙迎上，說：“嫂子，堂屋裏坐吧，這裏正準備下餃子呢。”樹根也跟上說：“是呀，堂屋裏亮堂。”柳蘭往廚房門口湊了幾步，說：“在哪都一樣，廚房門口也不黑。”燕子放了手裏的餃子皮，到門口，說：“大媽，還沒吃飯吧，一會吃點我家的餃子。”柳蘭笑說：“這丫頭都傻了，這大過年的，我能在你家吃餃子呀，我是來叫你到我家過年的。”雙紅聽柳蘭叫燕子去過年，心下十分雜亂，忙說：“嫂子，去堂屋說話吧。”柳蘭笑說：“也好。”二人說著，去了堂屋。樹根並沒跟去，隻坐在灶前燒鍋。燕子仍接著包餃子。
柳蘭見雙紅擺的貢品隻有四個饅頭四盅酒，最多還能再多擺一樣餃子，隻一笑，並沒說什麼。雙紅說：“嫂子，這裏都準備好了，去你家就不用了吧。”柳蘭笑說：“看你說的，我叫燕子去看電視的，我侄子上午把電視裝好，剛才把天線裝上，可清楚了。”雙紅吃了一驚，沒想到柳蘭提也沒提過，竟那麼快就裝齊了，可燕子這時候去並不合適，隻好說：“家裏什麼都是現成的，我看還是不用去了吧。”柳蘭笑說：“看你說的，我忙半天就是為燕子過去看歌舞熱鬧一會。入春就過門了，這會去吃頓飯，不是正好？”雙紅聽柳蘭說的無可爭辯，隻得說：“也好，叫她去一會，別耽誤了放炮。”柳蘭笑說：“也好，到我家吃了飯，看會歌舞，玩一會，再回來，不耽誤的。”